圣驾返回宫中,皇后是被抬回去的。听到爱子惨死的消息,皇后当场吐血晕倒,在太医的救治下好不容易苏醒,又听闻此事可能与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有关。皇后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又躺下了。
张泉能做酷吏,的确很有两把刷子。酷吏最开始的含义,就是指严刑峻法的官吏。这类人大多政绩突出,喜用重典、不畏豪强,对不服从法律的人,特别是豪门贵族,敢于痛下杀手。后来才演变成心狠手辣、没有底线、谄媚上位的代名词。
刚一回宫,张泉就封锁宫闱,挖地三尺彻查。
首先确定,玉兰春这种锦缎的确是今年殿中省上贡给皇后的名贵织锦,因为掺杂银线编织,工艺精巧、造价不菲,一度被皇帝斥为奢侈,因此并未用在自己身上。
此次出产一共三十匹,皇后宫中二十匹,端王府中十匹。
殿中省织造处上上下下搜检一番,对照账本、实物,确实只产出了三十匹,织造处并未私藏。顺带查处织造处贪墨之流,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端王府中还剩八匹,侧妃领了两匹制成衣物炫耀宠爱,就是那个皇帝母族姑娘的侧妃。
张泉把侧妃的衣服裁开,和剩余的布料对照,甚至连制作衣物的绣娘偷偷昧下的碎布头都一一找出来,确定侧妃所领的两匹布,没有丢失超过一尺。
当年口口声声要恩荫母族的皇帝,毫不留情下令处死侧妃,以奢靡、僭越的罪名。
皇后宫中二十匹玉兰春,各有五匹到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平乐公主手中。
平乐公主下嫁给皇帝母族,日子过得非常不顺心。玉兰春只做了一身衣裳穿着,剩下的全然对不上账,她的婆母有偷偷裁成里衣穿着,驸马暗地里宠爱的小妾也有一块帕子。那可是锦缎,这么厚的面料,既不适合做里衣,也不适合做手帕。
公主府上一团糟,布匹数量完全对不上,此时的皇帝既想不起掌上明珠幺女,也想不起一心补偿的母族,下令圈禁。
二皇子、三皇子府上情况还好,两人尚未娶正妃,玉兰春这种专供的布料,府中侧妃、姬妾无人胆敢取用。
皇后宫中理应还剩五匹,可库房里只剩下三匹。重刑之下,管事嬷嬷交代是她勾结宫外,偷偷转运出去,把布料融掉,提取出里面的银子。
“荒唐!朕不信!千方百计偷出布料,就为了那点儿银子?何其可笑?幕后定有黑手!给朕查!狠狠查!”皇帝怒了,觉得张泉在敷衍他,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融一点儿银子,怎么可能?
张泉没法儿和皇帝直说,只要和偷运宫中财务沾边的都打成了血葫芦,家人、故旧也一一抓起来审问过,的确如此。奴仆下人的眼界,就只能看到脚尖三寸,玉兰春拿出去售卖是熔炼出银子的几十上百倍,但他们就是要熔炼成银子。
宫闱彻查之下,二皇子、三皇子不再保持纯洁无瑕,他们在玉兰春这件事上毫无破绽,但平时结交官员、非议端王、怨望皇帝、欺压百姓,桩桩件件都被张泉摆在了皇帝的案头上。
二皇子与勋贵交好,常有宴饮,屡次说父母偏心,他与端王不过两岁之差,待遇却天差地别。为他纾解父母偏心、踩着端王捧他,已经成为他府上清客幕僚发言的开场白。
三皇子与侧妃兄弟合办了一个踏弩社,以此结交富贵公子哥。他们用的踏弩是硬驽,脚踩上去,用双手拉紧上弦,腰腹发力再射出去那种硬驽。非壮汉不能使用,不是刺客用的轻便、连发型利器。
皇宫中对食、倾轧、勾结、欺瞒更比比皆是,尤其是内侍们,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可若隔一个杀一个,必定有漏网之鱼。
与宫闱相关的殿前司、侍卫司、禁军、仪卫,也不是纯然清白,谁经得起张泉这样先射箭再画靶子的审问法,谁身上都沾点过错。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皇帝只能无奈叫停了明面上的彻查,吩咐张泉暗中查探,皇帝不信幕后黑手不会露出马脚。截至目前,皇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两个儿子会是黑手。
皇帝下令追封端王为贤孝太子,着礼部准备丧仪,其余被这件事裹挟着不能归家的一干人等,该降职降职、该罚俸罚俸,各回各家。
到最后,处罚最重的居然是内宫和公主府,得到这个结果,皇帝又被气得倒下。
将近一个月不曾回家的曹正柏匆匆到家,直奔苍柏院,随手抓了个人问:“大娘子呢?”
“大娘子往大相国寺为已故长姊做法事去了,还未恭喜郎君,大娘子又有孕了,您这些日子一直忙,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曹正柏挥退还想继续奉承的侍女,慌忙奔进内院,拉开衣柜、箱笼,找他曾见过的那件衣裳。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曹正柏把卧房翻得一团乱,突然灵光一闪,往李茉的工作间去,守门的侍女连忙阻拦:“郎君,大娘子吩咐……”
话还没说完,曹正柏一把掀开,侍女惊呼着扑倒在地,曹正柏推不开门,直接一脚踹开,大踏步在里面寻找起来。
织机上现存的是一匹棉布,光洁细腻,并无花纹。
曹正柏又四处寻找起来,没有玉兰春的料子,类似织锦的料子都没有,甚至没有拉成细丝的银线。
制作兵器的地方也没有和弩箭相关的器具物品。
怎么会没有呢?
曹正柏看着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侍女仆妇,怒道:“滚下去!”
众人大惊,慌不择路往外跑,大爷向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何时这样失态过?
就在这时,李茉从外头走进来,关切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曹正柏看了一眼跟随在李茉身后的小梨和碧桃,“退下!”
然后拉着李茉一路到了正院卧房,卧房为了聚气养生,小小巧巧,无人能窥视偷听。此时箱笼已经被翻了个遍,衣裳在外头大喇喇晾着。
“你有一匹玉兰春的料子,是不是?”曹正柏紧紧盯着李茉,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