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一针,杀了他吧。”归允真面无表情地道。
长剑已经刺进了将近一寸,却庖丁解牛般的,精准地避开了要命的气管与血管。
梅凉忽然停住手。
维持着长剑的深度不动,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凑近林炎,一直凑到他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心里清楚,兴安城里的人,早就因为杀了同袍兄弟,后悔得要死,难受得要命了。”梅凉的手指贴着剑身轻轻摸索,那一点细微的震动顺着长剑传进林炎喉头,让他止不住地战栗,“然后,你不出动大军,反而自己一个人过来送命,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为了不让他们手足相残,甘愿一死?”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夸张地道:“天啊,你可是以一敌万、苦战半日、依然不降不屈的真豪杰!现在,我要是杀了你,那成什么了?你是舍生取义的君子,我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把剑从林炎喉头抽出来,慢悠悠地回转一圈,横着架在他脖子上,手臂也因此自然而然地搁在他肩头。从远处看,这个姿势,不像要杀人,反倒像个拥抱。
“这下好了,你咽气的时候,就是你胜利的时候。”梅凉也像林炎一样闭上眼,“城外的人也好,城里的人也好,还有人能忘得了你吗?那些蠢货,只会对着你的棺材痛哭流涕,然后吱哇乱叫着,要替你去完成你没做完的事业。”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林炎没有说话,因为他发现,梅凉说的是事实。
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化愁解怨,他想要敌我同心,他想要集合一切可以集合的力量,齐心协力,打进王城。而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扛住蛇吞之阵,在两军阵前,做一个不屈之人——然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被对方的主帅杀死。
陷敌人于不义,才能凝结军魂,绝地反击。
林炎来,就是为了死的。
死亡,就是成功,就是胜利,就是完满。
所以他无需求饶,更不必言语。
“你以为,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虽然林炎一个字都没说,梅凉仿佛已经看透他心中所想,“叶昭?归允真?”
他笑着摇头。
“是我。”
“是我,林炎。是我。”
他似是忧愁,又似惘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做孤胆英雄啊,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