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个不懂浪漫、非常无趣的男人,在叶昭因抗旨拒婚被贬离京城、流放异地、只身上路的第三晚,忽然从天而降——他那一匹马,从路边的山上直冲下来,害得叶昭以为自己遇到了马贼。
当叶昭震惊地问他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马贼魏国公把身上的大氅一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一个美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夫人。
“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不?”魏国公忍住一个半夜跑马冻出来的喷嚏,鼻音浓厚地自问自答,“中秋节!”他骄傲地拍拍身边夫人的肩膀,大笑道:“我带你娘到离山上看月亮来啦,哈哈哈!”
离山上的月亮,比京城的更好看吗?叶昭不知道。但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他猛然地想起,想起那个在连绵战乱中被他忘却的日子。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在叶昭狂奔的脚步中,预告行刑的鼓声响过了第三遍。他终于站在瑶台下,举目而望,无穷玉阶之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不要……”
从喉头的最深处,心肺肝胆的裂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声音。他如此用力,语声却如此微渺。
不及那人手中竹签落地时,一声清脆的响。
与竹签同时落下的,还有两柄高举了许久的铡刀。
叶昭睁大了眼。
瑶台太高了,高到最上面的人影,看来都全然模糊不清。有一瞬间,他竟不能确定了。父亲的身形,是这样瘦小的吗?母亲的背影,竟能如此单薄吗?或许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的。叶昭茫然地仰头,看着从刚刚断掉的脖颈里出狂喷出来的血,溅湿扔下竹签的监刑人的脸。
那是谁?那是谁?是阿琬,是阿琬啊。那是他的阿琬,他无数次吻过的脸,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扔下那支签?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今天死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再多两个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只要不是……
“咚”、“咚”、“咚”,在叶昭呆滞的目光里,一个人头滚落下来了。它沿着精雕细琢的、宛如天梯一样美丽的台阶,一路畅通无阻地滚下来。与坚硬的石阶碰撞了太多次,滚到叶昭脚下的时候,头上的鼻子已经被砸扁了,变作血呼呼的一团。
可是,可是,这颗从天而降的头,这样的眉毛,这样圆睁的眼,为什么和那一晚,从离山上策马冲下来的人,竟一模一样?
“当啷”一声,叶昭手里一直紧握的长剑落在地上。他奋力地,奋力地抬头,最后一次仰望。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竟已升起来了。一轮硕大的满月,正悬在瑶台之上,无悲无喜地朝人间洒下亘古不变的清辉。
遽令杀之
跑来送信的贾慢前脚刚走,一个不起眼的亲兵跑进书房,低头向林炎呈上另一封信。
林炎拆开信封,细细地读了很久,看样子,信上内容不少。
林影在一旁见林炎脸色格外严肃认真,忍不住好奇道:“这又是哪来的信?”
林炎将信纸对折,放在手边,对林影道:“我让人准备了祭品,收在西阁,你去查点一下,看看还缺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