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允真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林炎不想打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回到书房——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就算回房也躺不了多久,不如就在书房对付一下。
城里的状况,一日糟于一日。病人太多,根本来不及隔离,死者更众,已经到了重金求不到一副棺材的程度。而随着城门紧闭的时间越来越长,粮食短缺的情况也再度出现——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钱粮调配并不像他曾经想象的那样容易。官衙的府库里,自然有囤粮可以发。百姓需要这些食物救命,但他派来维持秩序的人手同样仰赖这点微薄的口粮度日。何况,城里的人太多,再多的囤粮,若平均散发到每个人手中,也不过撑个一两日罢了。
前线的战事同样严峻。北夷人全是骑兵,机动性极高,尤其擅长奔袭。在打下胜城之后,他们有了城内的物资补给,不必从关外远调粮草,更是如虎添翼,不过五六日,又接连拿下云州的两座城池。城里的人,不论是缴械投降的士兵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按照关外的传统,除了少数被挑作奴隶,其余的一律杀死。铁蹄之下,尽是白骨。
林炎完全在书房住下了。一天到头,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两口,莫说睡觉。唯一走出书房的时刻,就是去看归允真。
军医开的药果然有效,归允真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间或一两次,林炎来的时候他醒着,就随口与林炎说两句笑话,说不了一会儿,又开始打起哈欠。
林炎一有机会,就去摸他的手,把他的脉。归允真睡得多,身体明显地好起来。一双手不再冷得像冰了,脉象也逐渐沉稳,不似之前那般虚滑。
反倒是林炎自己,有一回在廊上走着,不知怎么回事,竟平地跌了个跟头,把身后的贾慢吓了个半死。当天晚上,归允真喝了他喂的汤药,一双眼睛就盯着他额头的乌青看。林炎知道瞒不过,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听说有人最近不肯好好吃药了。”
“这药喝了就睡。”归允真道,“再睡下去,骨头都软了。你总得让我起来走走。”
“你要走到哪去?不许去!”林炎道,“给我在这好好养着,什么事都不许干。”
归允真笑了:“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我霸道?”林炎道,“是谁把我关在屋子里,天天逼我喝……我怎么求都不肯放我的?”
归允真一脸坦然地道:“那是你活该。”
“那是你活该。”这是归允真在药物起效陷入沉睡之前,对林炎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林炎又去看过他两次,他都睡得很熟,林炎没有叫他。
第二天凌晨,林炎刚合眼片刻,公鸡就开始叫了。林炎浑身像要散架了一样酸痛,正没好气地想叫人去宰了那只鸡,就看到亲兵在眼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就说!”林炎已没力气收拾出温和的语气。
“那个……门外来了个人……”亲兵道,“那会儿您刚歇下,就,就没敢传……”
“什么人?”
“不知道……他说,是您的熟人……”
“什么熟人生人?”林炎累得惨了,正想说“不见”,转念间,还是道:“叫他进来吧。”
来者确实是熟人。花不谢没有像别人那样见到他或是行礼或是跪,只是竖在门外硬邦邦地将林炎望着。
“有什么事吗?”林炎起身朝他走过去。
“我以为你多在乎他呢!”花不谢冷笑一声。林炎的脚步骤然一顿。
花不谢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