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改装的乌尼莫克犹如钢铁猛兽,咆哮着撕开天地间的寂静。车窗外是无垠的荒凉,赭黄色的大地延伸至天际,被风蚀出于无数沟壑和沙垄,像极了巨人犁过的皮肤。车轮碾过沙石,卷起漫天尘土,在车后拖出长长的黄色烟尘。天空是一种被稀释了的蓝,高远得令人心生畏惧,几缕云像是被撕碎了的棉絮,悬停不动。所以,大太阳当空照,暑热都恨不得撬开车窗子往里钻,沈确的这番话却教大家伙听得脊背发凉。周别搓了搓胳膊,“闹鬼不可能吧,肯定科学能解释得通。”“那可未必。”对讲机里,沈确挺欠儿的口吻,“你用科学解释一下九时墟试试?所以黑水城里就算闹鬼也不奇怪。”周别都听得毛骨悚然了,“都成废墟了,哪有那么多的鬼?”沈确叹说,“当年蒙古铁骑踏平黑水城,造成了多少无辜冤魂?怨气不散,黑水城难以安宁。”周别:……他将胳膊朝前一伸,“你们看。”行临开着车,没回头,乔如意转头瞅了一眼,笑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句话在你这具象化了啊。”“沈确太烦人了。”周别说。行临风轻云淡的,“人形石皮、游光、人希你都见过,怎么还怕起了鬼?”周别一想,可不呢?他们这一路上什么诡异的事没见过,就连幻境都走过一遭,还有九时墟,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九时墟他们都进去过,还怕什么鬼?周别清清嗓子,拿过对讲机,“沈确,你就可劲讲吧,以为能吓得住我?”沈确笑了。听进周别耳朵里就是阴恻恻的。“那就不说冤魂的事,那条河,”沈确的口吻又变得神秘兮兮,“行临,是不是你提到的暗河?很邪门啊。”周别一听,又开始肝颤。果然,沈确太烦人。行临嗯了一声,“是暗河。”周别咽了一下口水,“还真有暗河啊?”行临无奈,“你当我给你们讲天方夜谭呢?”周别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那条暗河行临提过,也表明并不在史料记载中,但周别想的是,都没有记载的话,他会不会也是道听途说?乔如意坐在前排没说话,目视着前方,但显然在思考。周别的脸就探上前,“如意,你想什么呢?”行临侧脸,看了一眼乔如意,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林间的时候,他不管是做的事还是说的话都直截了当,现在反倒是担心会吓到她,把她逼得太近。不想乔如意幽幽开口说,“其实我也在想,原来真有暗河啊。”周别一拍手,“看吧,英雄总能想一块儿去。”乔如意没附和周别,转头看行临,“你对黑水河怎么也这么了解?之前去过?”说他是活着的历史书倒是没什么,可黑水河里就连史料都没记载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行临看着前方茫茫宽阔,眸底似有思量,少许开口,“嗯,去过,所以算是挺了解。”乔如意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行临又看了她一眼,但碍于后座的周别,有些话也不方便说。乔如意眼角余光能瞄到行临的举动,包括他看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抿抿唇,唇间似乎还残留着缠绵的余温,呼吸就显得促急些。周别在后座坐不住,一个劲把脑袋探前来。“如意,你说姜承安为什么总要带走鱼人有?他俩又不认识啊。”乔如意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想了想说,“或许鱼人有跟黑水城有什么不解之缘吧。”至少是跟嵬昂有关系,否则在厨房里为什么会说那么一句话。周别思前想后,见乔如意像是心思飘忽不定的模样,误会了。“如意,我知道你看见姜承安现在变成那样挺难受,但事已至此,最起码是知道了他的下落。”乔如意轻轻嗯了一声。周别总觉得车里气氛怪怪的,想了想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你也要做好最坏的心里打算,姜承安被游光控制成了祭灵,他可能……”行临瞥了他一眼。乔如意没回头,语气听着挺冷静的,“我知道。”周别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就空唠唠的。思量片刻,“如意,你如果不开心就一定要跟我们说,咱们都是一个团队的人,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眼神瞄了一下行临,他又接着道,“人要往前看,不能沉迷于过去,大家都很关心你,尤其是我哥,你要是不开心了,他比谁都难受。”乔如意有反应了,转头瞅了瞅周别,又看向行临。这一刻行临是万念俱灰的。他一手控着方向盘,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抬另只手给周别一巴掌的冲动。见乔如意看着自己,他努力笑了笑,“我没教他这么说。”真要教,他也不能教出这么土的话来。周别这时候仗义了,挺身而出,“对,这些话都不是我哥教我的,是我原本的想法。”,!行临沉了沉气,“周别,或许你可以先补个觉。”周别挑眉,“我又不困。”乔如意提议,“周别,要不然你坐副驾,陪你哥说说话,他肯定不会困。”周别偏头看行临。行临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不需要。”就这么被嫌弃了……-从ejnq开车,半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目的地。前后两辆车冲上沙梁后,不远处隐约可见一片断壁残垣的轮廓,匍匐在地平线上。乔如意赶忙拎出望远镜,“黑水城吗?”“对。”行临说。周别将车窗放下,一时间感慨万千,“这座被时光与风沙吞噬的古城,正在沉默地等待着我们。”还挺文绉绉的。乔如意通过望远镜看得仔细,行临见状问她还看见什么了。她说,“好像有人啊。”周别一激灵,“是鱼人有吗?”“不是。”乔如意很肯定地说,“不止一个人,旁边还停了辆车。”行临说,“可能是当地保护部门的负责人。”乔如意诧异,放下望远镜,“负责人?”行临嗯了声,“沈确跟他们说,咱们是……降魔师。”-把他们几个扣上降魔师的帽子,沈确也是灵机一动。黑水城封城,他们几个想进那也得经过上头点头,总不能冒然闯进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沟通这种事行临不擅长,怕跟人说着说着就翻脸。沈确出马最合适,人脉广,还能屈能伸。沈确的人脉网稳当,前脚电话打过去,后脚就有了回复,对方说,黑水城这次的事件上头挺重视的,你们确定能摆平里头的情况?一场黑沙暴过后,黑水城成了烫手芋头了,本来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河道,这算是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可跟着河道又诡异消失,专家学者们又连连听到啼哭哀嚎声……朋友对沈确小声说,“咱私底下说啊,就这些事,别说下面的人了,就连上头也心里犯嘀咕,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时候事到眼前了,还无法用科学解释,那任谁都会往邪性了想。沈确何其聪慧?也不怪他能整天无所事事还能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他笑说,“这不巧了吗?你就跟上头说,我朋友是降魔师,黑水城还真得为他开了不可。”朋友真是一脸懵啊,“抓鬼捉妖的呀?”“抓鬼捉妖那都是小事,我朋友是降魔,魔你知道吧,可比鬼啊妖的厉害。”沈确说,“我朋友说了,黑水城里的就是魔。”朋友自是半信半疑,“说鬼说妖的还可信点,魔……谁见过魔啊?”沈确笑着反问,“那你见过鬼和妖?”把朋友给问没话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然你们还有别的办法?”沈确精准拿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沈确这个人在朋友们的心里是个极其靠谱的形象,总之朋友是真信了他的鬼话,立马就帮他办了这件事。然后跟他说,“到时候负责人会亲自送你们进去。”-沈确提前给行临打了预防针,一个劲强调这是他能想的最简约沟通成本的办法。行临倒是无所谓,反正之前还说过他是巫师了。加行临的朋友,一共来了四人,正好一辆车,听说他们从ejnq准备出发时就动身了,早早等在了黑水城。但没进去,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等行临他们前脚刚下车,这四人后脚就赶忙迎了上来。走在前头的是沈确的那位朋友,身后就跟着负责人,穿得挺中规中矩的,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都挺文化人。他们这边自是沈确出面,擅长袖善舞。负责人挺谦逊,或许真是被沈确的朋友给说服了,对他们一行五人别说多敬重了。敬重里还有着明显的敬畏。负责人迟疑问,“您几位都是降魔师?”沈确忙将行临推出来,说他才是降魔师,其他几位都是大师的助手。负责人打量着行临,眼神都不带隐藏的,看得行临浑身不舒服。许是察觉出行临脸色不大好看,负责人忙说,“实在不好意思,您跟我想得不大一样,而且这也是我头回见到降魔师。”没想到会这么年轻,长得还这么帅,降魔师不该长成钟馗那般模样吗?行临也没想问他心目中的降魔师是什么模样,总之肯定没什么好话,便直切主题,询问黑沙暴的情况。负责人也言归正传,“黑沙暴这件事吧,之前我只听说瓜州出现过,哪知道还能出现在黑水城?”想了想,又补上句,“但奇怪的是,黑沙暴只在黑水城,没刮出来。”乔如意听到这心说,刮出来了,只不过你们没看到。“幸好刮黑沙暴的时候没人。”负责人长长叹气,“这不,赶紧找个恰当的借口先封城再调查,不能引起外界的恐慌啊。”行临再问,负责人的说辞跟沈确复述的差不多,唯独有出入的是,有人真的在黑水城里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行临问。负责人朝着黑水城中看了一眼,说,“一个发着光的黑影,像人还不是人。”这件事做了保密处理,就连沈确朋友都不知道,否则必然会跟沈确讲。话说黑沙暴刮出了河道,专家学者们纷纷进到黑水城一探究竟,岂料河道失踪,风过时城中还有一阵阵鬼哭狼号声。专家学者们吓得够呛,其中一位老师就瞧见一个影子飘忽忽而过。说是人吧,还看不清长相,走路也是轻飘飘的,身周还发着光,说不是人吧……那明明就是个人影,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那位老师着实吓得不轻,再定睛一看,那身影是朝着河道的方向去的。“等从黑水城出来,那位老师就病倒了,现在还家里躺着呢。”负责人忧心忡忡,“所以大师啊,您说这黑水城里真不干净啊?”行临这才恍悟,怪不得他们能信了沈确的鬼话呢,原来是有人见到了“鬼影”。“是不大干净,这里早就被一些东西占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负责人听了吓一跳,“是……什么东西?”行临似笑非笑问,“你们真想知道?”负责人和身后的几人都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行临微微抿唇,又问了发生在黑水城外的死亡事件。负责人也听说过这件事,重重叹气,“现在也不能判定就是跟黑水城扯上关系啊。”毕竟是出了黑水城才出事的。行临没再多问了,看了一眼四周,打算进城了。负责人见状说,“还是让我们的人带你们进去吧,那条河道消失不见了,但大概的位置他们还是能找到的。”行临淡淡的口吻,婉拒起来却是干脆利落,“不必,河道的位置我清楚在哪。”话毕便转身回了车上,乔如意见状,和周别一起也赶忙上车。沈确和陶姜打算回车上呢,朋友一把抓住沈确,“你朋友怎么知道河道的位置?”沈确是那种能将假话说到自己都信的人,坦坦荡荡道,“我这朋友啊,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哪有他不知道的事?”他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看向负责人笑说,“所以放心吧,大师来了,黑水城就干净了。”:()九时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