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她承诺道,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希望我永远保留的那部分。」她转头看他,绿眸中闪烁着与他同样的光芒,「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活着回来。回到这里。」
这句「活着回来」,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他们之间刻意维持的平静,露出了底下对未来分离与危险的深刻恐惧。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却被迫要思考如此沉重的话题。
莱山德深深地望着她,彷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郑重地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紧紧相依,却也显得如此脆弱,彷佛随时会被洞外呼啸的风声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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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纺线:女神的犹豫
就在阿瑟雅与莱山德在星光洞穴许下无声誓言、互诉担忧与承诺的那一刻,在超越凡人时空维度的神秘领域,命运的纺车正在永恒地转动。
这里光线迷濛,彷佛置身于星云的源头,时间的碎片在此飞舞、沉淀。三位面容模糊、身形笼罩在亘古长存光辉中的女神,围绕着一架巨大而古朴的纺锤。纺锤上,无数色彩各异、粗细不同的丝线正在被纺出、缠绕、编织,构成了一张无边无际、涵盖所有生灵命运的巨网。
她们是命运三女神:纺线的克洛托(Clotho),分配命运份额的拉克西丝(Lachesis),以及手持剪刀、无情剪断生命之线的阿特罗波斯(Atropos)。
她们的工作冰冷、精准、不容置疑。凡人的喜怒哀乐、城邦的兴衰荣辱,在她们手中不过是一段段待纺、待量、待剪的丝线。
然而,就在此刻,纺线的克洛托手指微微一顿。一根新生的丝线,正从纺锤的虚无中被纺出。它极细,却异常坚韧,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淡淡的金色光辉。这光辉并非权力的金黄,也非财富的闪亮,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温暖的光芒,如同黎明时分穿透黑暗的第一缕阳光,又如同人性中最本真的善意与勇气在闪光。
「咦?」负责丈量丝线长度的拉克西丝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噫。她的目光落在那根淡金色的丝线上,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特力量——那是由一枚沾染着少年热血与决心的狼牙,和两个孩子纯粹的、在绝望中互相取暖、不愿随波逐流的愿望共同编织而成的。它微弱,却顽强地在那片代表着战争、仇恨与毁灭的、日益增多的暗色丝线中,闪烁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这根丝线的出现,它所连接的两个节点(阿瑟雅与莱山德),它所承载的「可能性」,与她们手中既定的、指向伯罗奔尼撒战争无可避免的悲剧与毁灭的宏大图景,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一直沉默不语、手持金色剪刀的阿特罗波斯,那双看尽沧桑、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也第一次真正地凝视着这根新生的丝线。她那双本应毫不犹豫执行剪断职责的手,竟然产生了片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剪刀冰冷的锋刃,悬停在那根淡金色丝线的上方,闪烁着寒光,却迟迟没有落下。
是剪断这不合时宜的「意外」,让命运回归「正轨」?还是……允许这微弱的金色光芒,在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保留一丝燃起燎原之火的可能性?
惯性与新奇,既定与未知,毁灭与希望,在这超越凡尘的领域,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犹豫,对于执掌命运终结的阿特罗波斯而言,是亘古未有的第一次。
洞穴内,阿瑟雅与莱山德对即将发生在命运层面的微妙变化一无所知。分离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我该回去了,」阿瑟雅不舍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消失太久会引起怀疑。」
「我也是,」莱山德点点头,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彷佛要将这一刻烙印在心底。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枚守护在岩缝中的狼牙,又看向她,「保护好自己,阿瑟雅。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今晚说过的话。」
「你也是,莱山德,一定要……活着。」阿瑟雅的声音轻若耳语,却重若千钧。
两人再次深深对望一眼,那眼神中交织着年幼的依恋、被迫成长的苦涩、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奈,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点燃的、微弱却顽强的希冀。然后,他们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没入洞穴外的黑暗中,如同两个融入夜色的影子,背负着他们共同的、不为人知的誓言和沉重的担忧,重新走向那个充满荆棘与挑战的世界。
星光洞穴恢复了寂静,只有那枚悬挂的狼牙,在从裂隙透入的、愈发清冷的月光下,依旧沉默而坚定地闪烁着微光,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重逢,也见证着两个年轻灵魂在命运洪流中,最初也是最纯粹、最无奈也最坚韧的反抗与依偎。
(第3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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