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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燃起（第3页）

莱山德感到喉咙干涩得发痛。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令人窒息的敌阵上移开，彷佛寻求救赎般，转而望向南方，望向那座屹立于山巅、在夏日残酷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白光的卫城。他知道，阿瑟雅就在那里，在那片混乱与祈祷交织的神圣之地。

他想像着她此刻的恐惧与无助，就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如同海啸般的挣扎与动摇。他握紧了手中冰冷沉重的长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到胸前，隔着亚麻布衬衫，紧紧攥住了那个贴身佩戴的、用木头雕刻的梣木叶平安符手链。这温润的木质触感，连同对卫城上那个黑发少女的清晰惦念，成了他在这扑面而来的、名为战争的钢铁洪流与家族期望面前，维系那个真实的、充满疑问与怜悯的「莱山德」不被彻底吞噬和扭曲的最后锚点。

「为了雅典！为了荣耀！誓死守卫家园！」旁边有热血上涌的年轻士兵开始嘶哑地呼喊口号，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反而显得格外狂热。

莱山德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像离水的鱼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荣耀？家园？他看着远方阿提卡平原上那些被焚烧的家园滚起的、玷污了蓝天的浓烟，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属于雅典自己人民的绝望哭喊，第一次对这个被父亲、被军营、被整个城邦奉为最高圭臬的词汇，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怀疑与冰冷刺骨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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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低语

卫城神殿内，烛火在不安的空气中摇曳。

所有祭司与见习生跪在雅典娜神像前，进行着一场为城邦命运的紧急祈祷。颂歌声虽在回荡，却掩不住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恐惧。斯巴达大军压境的消息，像无形的阴霾笼罩着神圣的殿堂。

阿瑟雅垂着头，嘴唇机械地跟着祈祷，内心却充满了无声的风暴。她想起难民营中那个为了一碗粥而绝望的母亲，想起高阶祭司「公平重于慈悲」的严厉告诫，想起莱山德此刻可能正站在城墙上面对的钢铁洪流。秩序与慈悲，难道生来就是敌人吗？为了守护城邦，就必须闭上眼睛，对同胞的苦难视而不见吗？这些疑问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祈祷的桎梏。

就在她的思绪最纷乱、内心最动荡的时刻——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它庄严、冷静，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亘古的智慧，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

「你困惑于秩序与慈悲的对立？愚蠢。」

阿瑟雅猛地一震，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尊巨大的、在烛光中显得无比威严的雅典娜神像。是幻听吗？

「最高的秩序，是让每个孩子都能安心地吃着蜂蜜面包。」那声音继续说道，如同清泉灌入她干涸的心田。「而最大的慈悲，是筑起一道无人能够摧毁的墙。」

这句话如同闪电，劈开了阿瑟雅心中的迷雾。她瞬间明白了！将秩序与慈悲对立起来，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它们本该是同一目标的两面——一个是为了创造能让所有孩子安全吃面包的「环境」，另一个是为了保护这个环境不受侵犯的「手段」！

就在她因这神启而颤栗时，一只温暖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按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是年迈的祭司长克莱托斯。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那双看透世事的睿智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一种深邃的了然。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无比的敬畏说道：

「孩子，静心聆听……这是雅典娜女神的声音。她在对你说话……只对你一人。」

阿瑟雅惊愕地看向老祭司，这才发现周围的其他祭司，包括严厉的玛尔珀，虽然也因祈祷的肃穆而安静，但他们脸上并没有同样的震撼，彷佛只听到了一段模糊的、意义不明的神谕回响。唯有克莱托斯，这位侍奉女神一生的长者，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神圣的连结。

女神的话语再次于她脑海中回荡，这次带着更强的指向性：「你的心软不是弱点，阿瑟雅。但它需要智慧的武装，否则便与软弱无异。看清本质，而非困于表象。」

声音渐渐消散，如同融入空气的余音。但那智慧的箴言已深深烙印在阿瑟雅的灵魂中。她不再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沉重的使命感。

克莱托斯祭司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种托付。他没有再多言，只是缓缓直起身，将目光重新投向雅典娜神像，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见证与确认。

祈祷仪式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玛尔珀祭司严厉地命令众人返回居所，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却并未在阿瑟雅身上多做停留。她显然没有听到那场只属于一老一少的完整神谕。

阿瑟雅随着人群离开，脚步却不再虚浮。她紧握着枕下的橄榄木符，内心充满了澎湃的思绪。雅典娜女神看到了她，并给了她指引！女神没有否定她的怜悯，而是要求她将其锻造成更强大的力量。

烽火已然燃起，不仅在阿提卡的平原上，在众神的棋盘之间，更在一个刚刚接收到神启的少女心中。战争的巨轮开始滚动，而阿瑟雅的故事，也因为这神圣的低语，驶向了全新的航道。

（第3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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