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尘迷迷糊糊地将鼻尖向徐照月的脖颈处贴了贴。
周义之慌乱错开了眼:“你们……没谈恋爱吗?”
徐照月目光定了定,沉了沉,将自己的眼皮落了下去,像是半合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谈过。”
周义之对于这个答案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照月继续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甜梓说,我当初也是因为……不愿意和方秉尘说,所以才擅作主张分了手。”
徐照月啊徐照月,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擅作主张分的手吗?
徐照月在心中嘲讽了自己两句:“说不爱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不希望他和一个精神病谈恋爱。”
周义之早知道她的病,但听了这样的话,却也还是忍不住动容一下,瞳孔珠子打了个颤。
徐照月将声音放得很轻,但周围人如果靠近一些,也能听得明白道:“我是抑郁症和精神分裂,其实我对这个病也没有什么病耻感,对于这样的生病群体,也没有什么偏见或者异样的眼光,但我就是觉得这样的我没办法去面对方秉尘。”
周义之大概明白她的话——啊不,应该说是深刻明白她的话,如果将她那些话里面的病症换成白血病,那估计都能算得上是蛔虫了。
徐照月道:“其实我到现在都很懊悔那段时间——我一声不吭,也不和人家打个招呼就分手了,方秉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迫接受这个事实,其实我很后悔,虽然听上去像是很虚伪的忏悔。”
徐照月的声音似乎要实了许多:“但我真的很后悔。”
周义之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凸起的指节又一次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框,身体稍稍向前倾着,脑袋低垂着。
徐照月道:“我也大致能猜得出来,我还记得你姥爷是中医,你肯定多少也受点儿熏陶,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你这么消极,应该是早就自诊过了吧?”
周义之沉默着不说话。
徐照月笑了笑:“病很重吗?会要你的命吗?进一步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应该大部分病都能治吧,中医西医那么多,你自己怎么就先放弃了?说不定你只是因为没有继承衣钵,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治,而不是这个病没法治,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徐照月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继续说完了后半句:“退一步讲,生离死别都是分开的方式,如果真的拿这个病没办法,你为什么不能好好道个别呢?”
徐照月用余光看了看方秉尘,眸色格外柔和,但却不敢有片刻停留,只是重新偏回了头,像是讥讽了自己一声:
“不告而别,不做努力,方秉尘……是痛苦的,我也是痛苦的。”
徐照月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方秉尘的腿:“起来了,我去拿单子。”
方秉尘本来睡得就浅,马上便清醒了过来:“诶,我去吧。”
徐照月抚了抚他,示意他别动:“我去拿吧,你和周义之说说话,等会咱们一块儿去看医生,你正好趁这会开导一下他。”
方秉尘看了一眼周义之,又抬头看了半天站起来的徐照月:“行,那你去吧,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徐照月起身走了,她对于这里还算是熟悉,于情于理而言,她去拿报告单,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周义之和方秉尘两人共坐在椅子上,半天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又齐刷刷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
周义之咳了咳嗓子:“方秉尘。”
方秉尘像是才回神,眉毛一挑:“怎么了?”
周义之道:“你还记得在重庆那天,我和你说什么吗?”
方秉尘当然记得,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来了:“记得,你命好着呢,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两个交心朋友都不容易,你看看你有多少,更何况你还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了,你还自己闯出了一片天,虽然坎坷些吧,但先苦后甜。”
周义之笑得有些青涩,只是咧了咧苍白的嘴角,口罩覆盖着,什么都看不见。
方秉尘继续道:“你刚刚和徐照月聊得怎么样?”
周义之有些错愕:“你都听到了?”
方秉尘点点头:“我本来就睡觉浅,不过听到的不多,打算和甜梓说说吗?”
周义之在心中反复将这句话想了又想,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还没想好怎么说,我怕会给她添负担。”
“如果人家不记挂你,那才是辜负了这段感情和关系,不管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只要是病,咱们就能治,我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这个省治不了就去别的省,异地就医听过没啊?咱回头就能去备案。”
周义之显然被方秉尘的这段话给触及到了,压了压嗓子里的干燥,半是妥协半是悲观道:“嗯,生死有命。”
方秉尘瞥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子:“尽力而为啦,走,去看看徐照月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