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透明的。
一眼下去就能望到木杯子的底,像多斯一眼就能望见尽头的人生。
多斯的余光又瞥见了自己的黑发,从额头到下巴,短长不一,紧贴着她的右脸,那是为了方便行动,在头发长了之后,她自己用刀子割的,尽可能地割短。
人们的吆喝声和谈笑声把多斯隔开了。
她一个人坐在老旧的黑木桌子旁,桌子上是她吃过很多次的野菜饭,但多斯今天奢侈地多点了一份羊排。
她以前不太喜欢吃野菜,但现在总要有取舍。
黄昏的阳光尽情地铺满了多斯的桌子,她喜欢这样的时刻,因为这将意味着劳累一天的结束,意味着她马上要迎来了休息的时光。
今晚会过得轻松一些。
她的双手支在桌子上,下巴抵在双手交叉处,她望着酒馆里那唯一一扇窗户。
不久之前,她也曾经在克拉森女巫学院里这样望过教室里的窗户,那是在一个黄昏,一个幻想着自己美好人生的黄昏。
她算不上是一个多么有天赋的女巫,存在感不强,她们那一级的学生有四十个,只有她来自边缘城市的杂货铺。
母神赶在十五岁生日的前几天,让女巫天赋砸中了她,却没有给她更多。
那是她在奢望更多。
是啊,在那样的地方。
她们都是那么得光鲜亮丽,从来不会为了金币发愁,只有教授布置的困难作业才能引起她们的反感。
除了多斯。
母亲尽全力为她撞开的那一条路,在她走了三分之一时戛然而止。
相比于乞求别人的帮助,多斯还是选择了离开那儿。
母亲在去魔物边界送物资的路上被抢劫了,没有活下来的人。
母亲不是死在暴动的魔物边界上,只是运气不好被孤注一掷的人给抢劫了,运气不好地被捅了。
凶手消失了,她的母亲也消失了。
多斯不敢设想,却又控制不住地设想。
如果她再大两三岁就好了,如果她的治愈巫术再强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的女巫天赋再出众一些就好了,如果她学会制作魔法道具就好了。
可是不管是是魔法道具还是药剂,它们都需要成本。
所有和女巫相关的东西,都很贵。
成本,她需要成本。
而多斯还倒欠着金币,她继承了母亲的外债。
辍学的她,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女巫的知识并不免费流通,多伟大的女巫才会无私地传授知识和能力。
秘罗小镇没有种什么高大的树,多斯一眼就可以望到路的那头。
端满啤酒杯的青壮年从多斯面前走过,遮挡了多斯的视线。
多斯左右摇晃了一下,窗户外面出现了三个身影,她们披着黑色的一层袍子,她们是女巫。
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多斯还并未看清她们的脸,她们就在窗户里消失了。
看方向不像是从魔物边界来的,要是魔物边界的女巫,多斯呆了近半个月,总多多少少眼熟一点的。
看样子,她们也是来酒馆的。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