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一下一下,用烟头点着桌面,面无表情地问道:“平常和吴老七往来的,都是哪些人?”
“回大人的话,基本都是他在防城营的手下,还有义勇营的一些领兵官。”冯山答道。
“只有这些?”
“呃。”冯山愣了愣,不明白自家大人对自己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现今查明的,便只有这些。”
“那便是你们镇抚司差事办得不够细致。”韩复淡淡说道:“吴老七先前久在光化,对襄阳并不熟悉。他如何知道何处有赌钱玩耍的地方,赌资又从何而来?况且,吴老七在防城营中,座次仅低于侯御封、周红英,到了襄阳之
后,自然要与同等级,乃至更高等级者往来,这是合乎人之常情之事。个中缘由,镇抚司的差事还要做得更加扎实些。
冯山心下一凛,竟是从自家大人这没什么感情的话中,嗅出了血腥的味道。
大人的意思是说,光办一个吴老七还不够,还要借此办更多的人?
那么这个更多的人里面,又包含哪些?
冯山不敢乱想,又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怔了好一会儿,才拱手答应下来。
紧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事,倒是与吴老七等人无关,不过卑职以为,应当叫大人知道。近来陆续有我襄樊营驻外领兵官回襄休整,又恰逢大人要扩编队伍,考核营官。是以很多百总、千总也常常凑在一处,互相打探消
息。还有不少人,与文书室的人往来密切,竟是想要请这些书办做教习先生,教他们如何通过考核。”
还有这种事?
这倒是真出乎韩复的预料了。
原先军官升迁也要考核,但考核的都只是识字量、旗语,号令这些,可随着襄樊营的扩大,很多部队都要常驻在外,这对军官,尤其是干总、把总级的军官独立领兵的能力,就有更高的要求了。
有些领兵官当百总、旗总的时候,作为一个执行命令的作战单元参与到战事当中,可以发挥的很好。
但本身其实并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样的人你把他放到更高的位置上,那真是对谁都是灾难。
而韩复弄出来的这个综合考核,实际上就是一种筛选。
没想到,却意外的催生出了教培这个新兴行业。
属实是遥遥领先了。
“这个事情,你们镇抚司密切关注即可。”韩复终于是停止了敲击烟头的行为:“如今军情局主管对外情报和军事方面情报的收集,但对内的情报收集工作,同样也很重要。这个内,既指襄樊营内部,亦指荆襄郧之地。冯山,
你是襄樊营的总镇抚,这个事情,你是该当管起来的。”
冯山一下子变得两眼发亮。
今天他本是例行性的来找大人汇报工作,没想到,他老人家给的甜头是一个接着一个。
原先冯山最耿耿于怀的,就是军情局从总镇抚司剥离了出去,使得他这个总镇抚,除了管一管军法之外,几乎无事可做。
而军法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又很难做出成绩,很难引得自家大人多看几眼。
这段时间以来,他冯山其实是有种日渐被边缘化的感觉的。
但是现在,大人分明是赋予自己“监察百官”,对内收集情报的职权。
光是凭这两样,就足以让总镇抚司一跃而成襄樊营内,职权最大的部门之一。
甚至都没有之一。
冯山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快要被砸晕了的感觉。
韩复起身来到冯山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温言说道:“人之耳目,尤胜人之心腹。人无耳目,空有心腹,虽生矣,实不如死也。冯山你向来为我心腹,今又为本官耳目,本官生死安危,皆系于尔之一身。合该勉之,勉
之!”
冯山心头发颤,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
先是嘴角,然后是脸颊,紧接着,浑身肌肉都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他冰冷的脸上浮起潮红,眼眸内有水光在荡漾。
这位执着总镇抚司的冷脸汉子,忽然双膝跪地,大声说道:“大人,我冯三原不过是个市井无赖,衣食无着的乞儿,蒙大人不弃方有今日。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亦不知什么皇恩浩荡,小人只知有大人!大人以小人为耳
目,小人自今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大人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