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逃亡九年,几经绝境,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侥幸逃离。卖身于人,仍不肯尽折傲骨,反想着鱼死网破,很是可笑。”
听着张程的自述,林渐秋不为所动,淡然点出:“你不像是想鱼死网破的,不然不会提那种‘后人不入奴籍’的要求,我若没有猜错,你尚无子嗣,可对?”
“……是,我若不能解此心腹大患,便是生子,便是后人不在奴籍,也是牵连他人,徒增伤心。”
张程被她打断,也没尴尬,只是跳过了卖可怜的环节,直述心声:“若是旁人将我买走,我借之接触长公主,除去后患,便会想法脱身。”
“可若是您,在下愿意奉您为主,竭尽全力帮您做事。”
林渐秋:“何出此言?”
“小人于市井潜伏,探听消息,听过您的一些事迹,特别是前几日的落雁湖杀贼一事,便知道您的才智在我之上,且志向绝不在后宅之中。”
张程见她有明王不动之相,态度更为谦卑。
“我得罪驸马,身陷科举大案,便是想拜入其他权贵名下也是极难,您已是我最好的抉择。”
他始终是不甘平凡,不然早就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又怎会来到京城这等鱼龙混杂之地?
自然是盼望遇到真龙,遇到能赏识他的人,从而做出一番事业。
“你的右手已毁,别说是进入仕途,便是复写当年的答卷,也做不到字迹相同,证明那是你所写。”
林渐秋点明他的另一重困境,随后给出一条明路:“我在止戈巷有一间药材铺子,后面有小院,你便去那里替我当掌柜。那里住着的大多是自行伍中归乡的将士,他们性格淳朴正义,你可以同他们讲你是哪里人,你叫什么名字,曾经在哪里读过书。”
“我要你做的事情,恐会让你有另一重性命之危,在解决此事之前,你姑且做好我铺子的生意便可。”
张程是聪明人,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
自行伍中归乡,大多是重伤后不能再上战场的人,但就算如此,曾在战场中拼杀过的人,解决一些为钱卖命的宵小也绰绰有余。
且军队中人,多有生死之交,那些人现如今虽是平民,但能住在皇城之中,必有人脉,对勋贵之流没那么敬畏。
住在止戈巷,他不用担心长公主驸马派人暗杀。
甚至可以期盼一下有人来杀他。
届时,事情必然暴露。
别说是驸马,就是长公主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压下来。
“多谢主子出手相助。”
“此物是进出林府的腰牌,若有什么消息想告知于我,便送进林府来。”
林渐秋把腰牌放到一旁桌上。
可见还是被打动了。
比起这人真心办事能给她带来的价值,他带来的那些麻烦尚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她跟他一样,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又急着做出选择。
但愿彼此都能满意吧。
三月二十六日,辰时。
顾太傅府中。
顾逸辰正对着一幅画发呆。
画上梅枝虬曲如龙盘,骨明有力,却只有半边。
是林渐秋当日在随侯府所画的那幅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