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有想到,王伦竟敢如此干脆利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而且是在扈三娘、李应,以及在厅外隐约能听到动静的众多阳谷县头面人物面前!这简首是将他祝彪的脸面,将他背后整个祝家庄的威名,狠狠地拽下来,扔在地上肆意践踏!
“王公子!”祝彪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沉重的实木椅子腿与光滑如镜的青石板地面剧烈摩擦,发出极其刺耳尖锐的“嘎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脸色涨红如猪肝,额头两侧太阳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当众打脸的羞愤和狂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祝家庄这点实力?还是觉得我祝彪不配与你做这笔买卖?!今务必给我说个明白!”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光洁的桌面上,状若疯虎,哪还有半分方才故作姿态的“商谈”模样。
“彪儿!放肆!成何体统!还不快坐下!”祝太公终于睁开了眼睛,沉声呵斥,语气严厉。但这呵斥声里,仔细听去,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带着一丝对王伦“不识抬举”、“不给面子”的强烈不满和对儿子冲动行径的无奈纵容。在他看来,儿子只是行事操切了些,失了“体面”,而非这强索代销权本身有何不妥。
王伦神色丝毫未变,甚至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但眼神却骤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冷冷地扫过祝彪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狰狞的脸庞。
他敏锐地注意到,当祝彪失态咆哮、风度尽失时,一旁的扈三娘秀眉蹙得更紧,那双明亮英气的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王伦心中稍安,至少这位扈姑娘心如明镜,是非分明,并未被祝彪平日那套虚张声势所迷惑。
“祝三公子言重了。”
王伦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不容挑衅的无形压力,将祝彪的狂躁稍稍压了下去。
“王某绝非此意。经商之道,首重‘规矩’与‘诚信’,信守既定契约,此乃商贾立足之根本,纵有天大利好,亦不可轻易背弃。王某今日之言,对事不对人,绝无半分轻视祝家庄之意。三公子年轻有为,雄才大略,祝家庄兵强马壮,威震一方,王某亦是素来钦佩,心中敬重。”
他这番话可谓说得滴水不漏,既再次明确点明了“规矩”和“契约”的不可违逆性,守住了自己的原则底线,又给足了对方面子,让人抓不住任何话柄,显得极有分寸。
祝彪胸口剧烈起伏,呼哧作响,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他看着王伦那张平静得近乎可恶的俊朗面孔,再看看扈三娘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以及李应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深意的目光,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羞愤、嫉妒、狂怒,如同岩浆般首冲天灵盖,烧得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化为灰烬!
“好!好!好一个按规矩办事!好一个信守契约!王公子果然是信人!”
祝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他猛地一抱拳,动作僵硬得如同扯线木偶,声音生硬冰冷,如同碎冰碰撞。
“既是我祝家庄庙小,容不下王公子这尊大佛,是我祝彪冒昧,高攀了!告辞!”
说罢,竟再也不顾父亲祝太公尚在场,也全然忘了基本的告别礼数,猛地一甩袍袖,带着一股凛冽的狂风和冲天的戾气,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冲出偏厅,连背影都充满了暴戾与不甘,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
祝太公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僵硬笑容,对着主位上的王伦以及厅内的扈太公、李应等人拱了拱手,声音干涩。
“老夫教子无方,犬子年轻气盛,无状失礼,让王公子和诸位见笑了。老夫告罪,先行一步!”
说罢,他不再多言,带着脸色同样阴沉难看、眼神复杂的祝龙、祝虎,脚步匆匆地追了出去,背影显得有几分狼狈与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