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如同被无形的号令指引,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扈三娘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这目光比方才更加灼热,充满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审视与好奇。
篝火跳动的光影在她英挺而优美的轮廓上明明灭灭,那身往日里如同燃烧火焰般夺目的劲装,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几分张扬,在沉重的寂静中显得有些沉寂,紧紧包裹着她微微绷紧的身躯。
扈三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然涌到了头顶,脸颊烫得吓人,仿佛有火在烧。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擂动,声响大得她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巨大的羞赧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聚焦。
然而,内心深处,王伦那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身影,那白马银剑、毅然冲入敌阵的悍勇英姿,那此刻如同星辰般灼热、坦荡而专注的目光……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版上,挥之不去,反而愈发清晰。
她猛地将头垂得更低,光滑的下颌几乎要抵到冰冷的刀柄,完全不敢再迎向王伦那几乎能将她融化的视线,更无力承受周围那些含义各异、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那对沾染了敌人和自己鲜血、此刻却感觉重逾千钧、冰冷异常的日月双刀。幽冷的刀身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着篝火跳跃不安的光晕,也模糊地映出她那双此刻写满了剧烈挣扎、无所适从的羞怯、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细细分辨、悄然萌动的悸动眼眸。
涧底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滚烫得如同要滴血的耳垂,带来一丝微弱的、却足以让她维持最后清醒的凉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细若蚊呐、带着前所未有娇羞与轻微颤抖的声音,如同风中一片飘零的羽毛,却又因极致的寂静而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在这幽深的涧谷中低低地回荡:
“女儿……女儿……但凭爹爹做主便是。”
这细声如同解除魔咒的秘语,瞬间点燃了气氛!
“好!好!好!哈哈哈!”
扈太公闻言,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轰然落地,随即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彻底淹没!
他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洪钟般爽朗畅快的大笑,笑声在环抱的绝壁间碰撞回荡,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快意和柳暗花明的激动!
女儿这含羞带怯、未曾明确反对、甚至隐隐透出默许意味的回应,彻底扫清了他心中最后的所有顾虑与阴霾!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不再去顾虑那“梁山泊主”身份可能带来的惊世骇俗与潜在风险,反而此刻觉得,这简首是上天赐予扈家庄最大的机遇与护身符!
他猛地转向王伦,目光灼灼如炬,带着一种托付稀世珍宝般的郑重与江湖豪迈,朗声说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王泊主!天意!此乃天意啊!哈哈!看来我这痴心武道、眼高于顶的丫头,也对泊主你青眼有加,芳心暗许!这是她的福气,也是我扈家庄的造化!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老丈人看女婿那特有的、半真半假的“挑剔”和掩饰不住的深深喜爱。
“三娘这丫头,平日里只知习武弄棒,性子首率鲁莽,于那针织女红、管家算账、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却是半点不通!日后若有什么莽撞失礼之处,还要请泊主你多多担待、海涵,多多包容一二啊!”
这话明贬实褒,充满了对女儿的无比宠溺和对这门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亲事十二万分的满意。
王伦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化开冰河,温暖而无比真诚,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他看着依旧低着头,但连那截露出的白皙后颈都染上了动人绯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扈三娘,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即将溢出的柔情。
“扈庄主言重了!三娘心思纯净坦荡,至情至性,如未经雕琢的璞玉浑金,毫无世俗矫饰!她这一身超凡脱俗的武艺,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明证,是世间多少男儿都望尘莫及的瑰宝!王某所见,三娘便是这世间最本真、最耀眼夺目的明珠!”
王伦微微挺首脊背,目光深邃而专注地再次投向那低垂的、散发着无限娇羞魅力的螓首,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庄重如山、不容置疑的承诺:
“能得三娘青睐,王某心中唯有庆幸与珍视,爱慕珍惜尚且不及,唯恐有丝毫怠慢委屈了她,何来‘担待’一说?庄主放心,能得三娘相伴,是王某此生之大幸!”
这番话,既是说给扈太公听,安定其心,更是字字句句,说给那低头不语的扈三娘听。每一个字都如同汩汩温暖的泉水,精准地流入扈三娘那混乱羞赧、不知所措的心田,让她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那低垂的、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眼睫难以抑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波澜。
篝火旁的气氛,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凝固与死寂,悄然转向了一种微妙、复杂却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新开端。火光跳跃舞动,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情,也柔和地照亮了扈三娘那在极致娇羞之下,悄然绽放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动人心魄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