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乐忽然有些茫然。
她从小和几个哥哥一起长大,小时候更是几乎和商少元形影不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和父母也一样,整个家庭环境给她的安全感就是任何事都可以表达出来,喜欢也好,开心也好,郁闷也好,生气也好,无论哪一种,都能得到承接和回应。
和傅兴言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可她发现她的情绪在傅兴言那里得不到回应,她的喜欢、付出、试探和靠近,全都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涟漪。
她以为她足够真诚,或许在傅兴言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小黑,对聂川有什么影响吗?”暂时抛开纷乱的思绪,商乐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段野说,“但是这毕竟是心理创伤应激症的一种,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要么越来越压抑,或许真的会演变成另一种人格,当然这是最严重的情况,基本不可能,但也不排除,我不想瞒你。”
“嗯。”商乐消化着段野的话,点了点头,“好的情况呢?”
段野放下手里端着的咖啡杯:“情况好的话小黑一直就是这样,像一个幻象一样存在,更好的情况的话,它会慢慢消失,但很难,小黑已经这样存在十几年了。”
“不过,遇到你之后有了改变。”段野对商乐笑了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看来,你是第一个让聂川想要试着去靠近的人。”
“所以如果他喝醉以后做了什么冒犯的事,请你原谅他。”
“我……我俩谁冒犯谁还不一定呢。”商乐发了会儿呆,站了起来,“我过去一下。”
不等段野说话,她就往聂川的方向过去了。
段野慢悠悠喝着咖啡,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和他聊聊。”
角落的座位里亮着一盏小台灯,聂川坐在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件普通的白衬衣,来的时候衣服还规规矩矩,现在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段修长的小臂,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乐走到他对面坐下。
聂川这才抬起眼,看到是她的时候惊讶了一瞬,然后笑了笑:“和段野聊完了?”
“差不多吧。”商乐说。
聂川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手肘压在桌上往前倾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咖啡杯,没说话。
商乐也往前,把手放在桌上,小声问道:“你生我的气吗?”
“嗯?”聂川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怎么会。”
他顿了顿:“你生我的气吗?一直瞒着你小黑的事,吓到你了吧。”
“有一点。”商乐实话实说,“我一开始差点以为小黑是灵异现象呢。”
“……抱歉。”
“你父母……”商乐犹豫了一下。
“我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聂川说,“不过他们也无所谓。”
前年母亲生病住院他去医院探望,换来父亲一句“你来干什么”的质问,他什么都没说,在病房里坐了半天,找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
他一直以为父母对他是过于理性和讲规矩,希望他早点成长独立,毕竟爷爷去世后他们两夫妻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看到父亲在医院事无巨细的照顾母亲,他才不得不承认。
他的父母或许不是不懂得爱,而是全部的爱都给了彼此,分不出一丝一毫来给他这个儿子。
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只是个闯进他们彼此生活里的外人罢了。
所以刚去商乐家借住的时候他很不习惯,却又沉浸其中舍不得走,早上和商乐一起吃早餐,一起开车去学校,放学一起回去,有时候他们也会开着车去找个吃饭的地方,晚上回到家一起在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听音乐聊天,哪怕各自在沙发两端各做各的事,也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但是和墨中书的老师们相处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知道怎么去融入。
司徒丞就融入的很好,虽然他来墨中书的时间更长,但也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同事,司徒丞却能和其他人相处得没规没矩,被兰与青骂,被叶梨和夏小小怼,动不动约商乐去射箭馆玩,更亲热,也更加地没有客气的距离。
而他顶多也只有在喝醉后才能向商乐说出想学书法的话。
他做不到坦率,因为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回应。
“聂川。”商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趴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在忍耐我呢?”
“为什么这么说?”聂川还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回神。
“因为总是你在迁就我,吃饭点菜也好,出去玩也好,学书法也好,明明不喝酒我让你喝你也喝了……我好像总是仗着你不拒绝在欺负你。”
聂川失笑:“是吗,我反而觉得是我在欺负你。”
罗织谎言也想要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