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香浓得要命,但比蛋香更勾魂的,是里头那团看起来紧巴巴的肉泥。肉泥吃着又酥又烂,汁多肉嫩,就跟在舌头上荡秋千似的,荡着荡着,就往喉管子里栽了。
秦笃牛胃口大开,扫了一眼桌上的其他菜,都没了大半了。七大姑八大姨为争一口猪肘子,吃得都快掐起来了,这会子哪里顾得上找他喝酒啊,都猛猛塞呢。
生怕下筷子晚了要吃不上了,他转攻向那盘加了糯米的肥肉片。
他本已经不记得这盘菜叫什么名了,但破开莹润的油脂层,触及里头那带甜口的豆沙,顿时回忆起来。
是夹沙肉啊。
肥肉被砂糖沁透,甜滋滋的,吃着一点都不腻口,却格外得香,香得他嘴里噌噌冒口水。
不带一点豆渣子的豆沙,绵密又细腻,尝着微甜,和滋润的肥油、软糯的猪皮、黏软的糯米一起,给他浇了个畅快的糖水澡,一瓢一瓢地甜到了心里。
秦笃牛不敢相信,原来不辣的川菜也能这么好吃。
还有那蒸浑鸡,扯一块肉下来,涌出油亮金黄的鸡汁,连皮带肉的嫩得不行。咸烧白,里头的蒸菜艮啾啾的特别香,肉也是,糊嘴又软粑,又咸又香,正好把前头吃的甜腻给解了。
正当他细细品尝完这些菜,想再吃些别的时,猛地发现,桌上空了。
一桌九个大菜,加上打头的三个凉菜——拍黄瓜、凉拌猪耳朵、卤猪尾,都已经见了底,就剩下盘子底下那一点点汁水了。
身旁坐着的小娃娃哇哇大哭:“娘,我还要吃猪肘,还要吃。”
他娘只能哄啊:“娘给你到别桌找找去。”
秦笃牛也没吃着猪肘,伸着脖子帮忙看。不看不知道,这哪还找得着啊,都空了,跟蝗虫过境扫荡过似的。
只有秦三叔的碗里还堆着两块肉。他是这些宾客里头最早入席的,一坐下就争抢开了。
抓着一根鸡翅膀,吃得满嘴流油。眼睛眯着,腮帮子鼓得像要炸开来,在周围人的虎视眈眈下,双手紧紧护着碗里吃剩下的。
说好的狗都不吃呢。秦笃牛不禁翻了个白眼。
虽说村子里是这样,大多村民平日里荤腥吃得少,到了哪家哪户办红事白事时,总是吃得鸡飞狗跳。但也从没发生过,开席不到一刻钟,吃得连口汤水都无的场面。
因甜汤没上,客人们都还在原处坐着。
从屋里出来的新郎秦笃马,捧着一碗旋好的米酒,面上止不住笑:“大家伙儿吃好喝……”
傻眼了,吃啥啊,喝啥啊。
他忙掉了个头回屋,逮住正从新娘子房出来的秦笃莺:“阿姐,今日可是菜上少了,怎的桌上碗盘都空了。客人们都干坐着呐。”
“不可能啊。”秦笃莺走到窗边,往外一瞄,“哟,还真是。不对啊,盛菜的都是豁天大的海碗,咱们特意叫茶酒司备的,你忘了啊。光活猪就杀了三头,另加额外的猪肘、鸡鸭、牛肉,都是你哥亲自看着买的,不可能少啊。”
“那这……什么情况啊这。”
秦笃牛也进来了。他一来,前因后果就明了了。
秦笃马惊呆了:“江娘子做的吃食,竟能好吃成这样?”
本还担心客人吃不饱,这会子倒是心疼起自个儿了。他这忙前忙后的,就吃了她娘煎的一双荷包蛋,到这会子,席菜还一口都没吃上呢。
还有婉娘,今日一早就在客栈里梳妆打扮,压根腾不出吃饭的时间,就对付着吃了碗糯米圆子呢。这可是她要摆的川菜席啊,怎就被客人们吃了个精光,一口没剩呢。
秦笃马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婉娘交代,外头唱菜的声音又传来:“上菜——雪梨百合汤——”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秦笃牛道,“咱们抓紧出去敬一圈酒,要不然一会儿客人该散了。”
秦笃马强颜欢笑,重新摆出一副抖擞的姿态,随秦笃牛一块儿出去了。
一圈酒过,甜汤老早见底,客人们如归林的鸟兽散了个精光。
两兄弟都有些喝高了,互相搀扶着。
“怎么没见那位江娘子啊,她怕是也没吃吧。真扫兴,本想让婉娘高兴高兴的,谁知热闹了一整日,最后整成这样。”
秦笃莺拍了下他的嘴:“瞎说,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江娘子还在秦十八家的院子里吧,你俩站这儿别动,我去找她去。今日她也辛苦了一天,这酬金还没给呢。”
才走到院门边,江知味就现身了。
“客人们都走了?”
“走了。”秦笃牛道,“江娘子,你做的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到现在都觉得嘴角流油,可惜好几个菜没来得及吃到。”
“那随我来吧。我就怕客人们疯抢,让新娘子和新郎官吃不上菜,所以特意多做了一桌,给你们自家人留的。”
秦笃马大惊,旋即面露喜色:“真的啊,那婉娘有口福了。阿姐,咱们也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