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瞬间老实了,再也不提要看阿德里安尾羽的事。 只不过越在密林间走他耳朵越红,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和阿德里安AO有别似的。 七拐八拐穿过那些看似没有路的原始雨林,他们终于来到一座被枝桠遮挡的铁门前。 铁门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图案上又挂满了青苔和蛛网。 卢卡斯惊愕:“地下城?” 塔那托取出一颗晶矿石,贴在铁门之上,回道:“不错,我们隐藏的基地就是这座地下城。人类将人类逼得避无可避,只好躲进异兽栖息的地下城,而异兽却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可笑吧。” 卢卡斯抿紧嘴巴。 塔那托这话听起来嘲弄,可她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可以走出这里,重见天日。 铁门缓缓打开,落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踩着甬道里潮湿的积水,躲过蛰伏在角落的蜘蛛形态异兽,他们终于走到甬道的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满眼都是紫色的丛林,树叶是紫的,花草是紫的,就连飘过的流水也带着淡淡的紫色。 看起来毒素就不轻。 塔那托一边走一边夹起两指在唇边吹起口哨。 两声嘹亮的哨音,立刻就有一小队尤托皮亚人从紫色树林里跑了出来,兰斯等人就跟在他们后面,见到卢卡斯和阿德里安也一起回来,兰斯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怀孕女人扶着肚子挤上前来,见到塔那托后惊喜道:“阿姐!” 塔那托点点头,问:“大家都平安吗?” 女人重重点头:“嗯,多亏阿姐你们拖延时间,我们在地下层布置的眼线,已经大部分安全撤离了。” “那就好。” “阿姐,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一名恢复系觉醒者关切道。 “不急。”塔那托单手摘枪,递给一旁的组织成员。 她的左臂此刻已经没了知觉,血凝在伤口处,火龙的咬痕深可见骨,可她愣是始终没有哭一声,没有喊一句疼。 “阿姐。。。。。。兀都呢?”一位瘦弱佝偻的断腿女人拄着树枝从紫林里走出来,因为腿脚不便,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她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盘起的黑发中掺着些灰白,她的手指又粗又硬,指甲发黄,显然经过了多年辛苦的劳作。 塔那托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深吸气,望向涌过来的所有人。 大家的模样都不体面,毕竟是逃回来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着躲避时留下的刮伤。 塔那托垂下双臂,表情沉重,但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却更胜往日。 “地下组成员莫花媞牺牲!地下组成员迪乐雅牺牲!地下组成员宋婷牺牲!战斗组成员库热罕牺牲!战斗组成员凌松牺牲!战斗组成员赫热牺牲!战斗组。。。。。。” 塔那托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和职位,她记得每一个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英勇,还有他们的痛苦。 尤托皮亚人纷纷低下了头,眼眶通红,身体发颤,压抑着哭腔。 逝去的人里有他们的朋友,他们的亲人,他们昨日还一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那个断腿的妇人眼前也浮上一层泪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头上的发丝显得更枯白了。 “。。。。。。机动组兀都牺牲。”塔那托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放轻,眼神也些许柔软,这似乎是她能够表现出的全部温柔,最后一次,用来唤他的名字。 妇人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干裂褶皱的唇开始颤抖,因痛苦而失声的嚎啕压在喉咙里,化成惊掠鸟雀的悲鸣。 一片树叶飘然落下,枕着流淌的溪水,一路远去,像是在送别英勇的灵魂。 塔那托单手捂着心脏,闭上了眼,此刻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作为相知相交的灵魂伴侣,她允许自己为未宣于口的爱恋悲伤片刻。 ——塔那托,等我们解放了尤托皮亚,驱散了遮在顶上的黑暗,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相信那天一定会到来的。 ——为此我准备了好久,我无比忐忑又赤诚地期待着那天。 。。。。。。 兰斯看着塔那托,却不由想起了古神殿侧殿那具蜡像。 那个带领神祇系觉醒者争取权利,勇敢走出弗比斯湾的迦妮塔,也是塔那托这样坚强又不屈的女人。 她生于沼泽,却光辉圣洁,她死在首都城凄冷的黑夜,但始终没有向命运低头。 外神说迦妮塔是唯一的例外。 “我猜,她说她仍旧热爱人类。” 哪怕父亲死亡没有得到补偿款,母亲因此浑噩度日,不顾她的死活,但她爱将她从深渊拉起,送给她风车的老疯子。 哪怕被剥夺了上大学的资格,无法站在电视台的颁奖礼,但她爱老疯子走后,继续帮助她活下来的人。 她爱那些身为神祇系觉醒者的同胞,爱畏惧他们却愿意给予善意的普通人,她爱为他人不断奔走乃至献出生命的乌里尔,爱怀中弱小可爱的孩子。 那个夜晚,她见到了首都城的人间炼狱,数万人的生命淌成刺眼的红河,化作这座城市永恒的伤口。 所以她最终没有将自己完全献给外神,让地外神明在争斗中摧毁人类的家园。 兰斯知道外神听着,但外神将眼睛藏在混沌里,始终没有说话。 这或许是祂理解不了的情感和选择,就像人类无法理解一只蚂蚁的献身。 - 十四年前,同样一片混沌中。 小兰斯颤巍巍地迈出脚步,用印着史迪仔的鞋尖小心试探下面深不见底的蓝洞。 他此刻正踩在一枝树杈上,向上是令人绝望的悬崖,向下是凶险未知的巨洞,而崖壁上还布满了不可名状的触手,从无数个裂缝中钻出来,用触手尖那猩红的独眼凝视他,想要将他拖进裂缝。 小兰斯浑身都在颤抖,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身后的那个人,晃了晃:“ah。” 他示意身后的人看这里有多恐怖,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害怕的。 湛平川看着小狐狸婴儿肥都没消的小手,喜欢得恨不得直接把人拐到母婴摄影馆,盖个手印脚印私藏起来。 他大咧咧坐在瑶瑶欲坠的树枝上,狠狠瞪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触手,才夹着嗓子道:“宝宝别怕,咱们换个思路,你看旁边这些触手,像不像章鱼须?你知道加点孜然辣椒面再淋上烧烤酱有多好吃吗?” 触手:“。。。。。。” 小兰斯:“?” 湛平川仗着自己和兰斯信息素匹配度百分百,在兰斯的灵境系统里尽情想象。 他凭空掏出一台卡式炉,架在树杈上,然后又回忆起沙漠城做辣牛肉的调料。 很快,家伙什全都凑齐了。 烧烤大师傅湛平川上阵,让小兰斯坐在他怀里,然后背过手去,毫不留情地薅住一只摆动的触手,一用力,狠狠扯了出来。 触手:“&¥%&¥#&!” 湛平川点上火,浇了油,用小刀将倒霉触手切成小段,然后滋啦一声扔上平底锅。 他也不担心兰斯吃了拉肚子,反正都是假的。 “看到没,这才是会做饭又勤俭持家的好Alha,以后你在幼儿园遇到臭不要脸的小A,得学会鉴别。” 湛平川一边烤章鱼,一边不动声色地夹带私货。 小兰斯张着嘴巴,呆呆望着滋滋冒油的触手丁,总觉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凶巴巴触手=食物? 看触手烤得差不多了,湛平川撒上孜然和丁点辣椒面,又淋上鲜香的酱料,扒拉个锅,越来越满意。 他塞了一个进嘴里,嚼了嚼,其实不怎么好吃,毕竟外神根本没见过章鱼。 不过好在他记忆中的酱料还是很给力的。 湛平川又夹起一颗小的,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小兰斯:“宝贝儿尝尝?” 兰斯将信将疑地探着身子,将烤触手含在嘴里。 “咳,咳咳!” 辣,好辣。 小兰斯脸都红了,赶紧顶了顶舌头,把触手吐了出去。 湛平川纳闷:“欸,这种辣度你是能接受的呀。” 也可能现在太小了,刚戒掉奶瓶,还没来得及吃辣。 湛平川赶紧将锅和炉子一起踹开:“以后老。。。。。。哥哥再给你做更好的。” 小兰斯单手抱着膝盖,又伸出手指了指底下的蓝洞:“ah。” 他其实更害怕这个。 “啧,宝宝怎么还叫ah,咱俩都这么熟了。”湛平川故意逗他。 小兰斯收起手指,蹙眉回想,乖乖喊:“老哥哥。” “。。。。。。” 湛平川:“大十四岁不算老哈,叫哥哥就行。” 小兰斯将下巴垫在膝盖上,手指在史迪仔的鞋子上按来按去,傻不拉几的史迪仔被他的小脚腕带动得一晃一晃。 姐姐说,幼儿园里让他喊哥哥的都是坏男人,要一脚踹飞。 但这个哥哥不是幼儿园里的,应该不坏。 “。。。。。。哥哥。” “真乖,这个洞也没什么可怕的,你猜打飞的去极地看这种档次的蓝洞要多少钱?咱们足不出户,丝滑环球游。” 小兰斯:“。” 极地旅游? 这地方上不上下不下,湛平川猜外神是想逼着兰斯跳下去,锻炼他的胆量,让他快点变强。 可恶的高压教育。 “一会儿我带着你跳下去,就像高空跳伞一样,放心,肯定没事,跳多了,这玩意儿就像吃烤章鱼一样稀松平常了。” 小兰斯想说吃那种烤章鱼对他来说也不平常,但他还是没有反驳。 毕竟这是唯一能够陪着他的人了。 他紧张地抓住了湛平川的胳膊,拼命蹭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像练习起飞的雏鹰,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悬崖。 湛平川搂住他,贴在耳边柔声说:“准备好了,一,二,三!” 三字出口,两人离开半空中的树枝,像风筝一样坠向蓝洞。 小兰斯吓得闭紧了眼睛,屏住呼吸。 风在他脸颊呼啸而过,吹起他红色的发丝,他能感到寒风的凛冽,也能感到怀抱的温暖。 他们坠入了蓝洞,不断下行,仿佛要直抵地心深处,两旁的冰层越来越暗,由浅及深,直至化作彻底的漆黑。 他们仍在下坠,一切仿佛没有尽头,只不过风开始消失,温度开始消失,冰层也消失,重力也消失。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自然规律的虚无,黑暗与沉沦主宰着一切。 突然,一个红色的正四面体在湛平川眼前一闪而过。 湛平川骤然僵硬,瞳孔急速收缩。 紧接着,是绿色的正六面体,黄色的正八面体,再然后,是褐色的正十二面体。。。。。。 最终,是深蓝的正二十面体。 无边的虚无中,只存在这些诡异的胞体,它们悬浮着,在确定湛平川看清它们后又缓缓消失。 那像是因恐惧而滋生的幻象,又像是真实存在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