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落下,万籁俱寂。
那仿佛能撕裂耳膜、搅乱心神的嗡鸣,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消失了。
并非声音的停止,而是……“根源”被掐断了。
整个会场,像一锅烧到沸腾的浊水,被人从釜底抽走了柴薪。水还在翻滚,热气还在蒸腾,但那股驱动一切的狂暴之力,却突兀地中断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台上的浮士德,脸上的狂笑凝固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被他强行扭曲的空间之间,那根无形的控制线,出现了一瞬间的、致命的松弛。
就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提线木偶师,在表演最关键的时刻,发现自己的一根手指,麻了。
怎么可能?
他明明己经用“熵增”的法则污染了天光,用“逆向节点”的术式封闭了地气,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独属于他的“魔域”。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制定者。
可那个东方人,仅仅是……往前走了一步?
“装神弄鬼!”
浮士德压下心头的惊骇,怒吼出声。他将手中的蛇形手杖再次高举,杖首的黑曜石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黑光。
“给我……沉沦!”
阴风再起,比之前更加刺骨。那些从地面裂缝中冒出的黑气,如同被注入了兴奋剂的毒蛇,疯狂地扭动、膨胀,试图将整个空间彻底染黑。那盏刚刚被陆隐一步镇住的水晶吊灯,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剧烈闪烁,似乎随时都会被那幽绿的邪光彻底吞噬。
然而,面对这卷土重来的攻势,陆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像是没有看见浮士德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理会周围再度陷入恐慌的人群。他只是迈出了第二步。
然后,是第三步,第西步……
他开始在舞台上,不紧不慢地踱步。
他的步伐很奇怪,时而左转,时而右拐,时而前进,时而看似后退,每一步的落点都刁钻古怪,却又暗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韵律。
他没有掐诀,没有念咒,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他就这么走着,仿佛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闲人。
“师叔这是在干啥?跳……跳大神?”汪子豪躲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满脸困惑。他怀里的罗盘己经不转了,但指针却像得了帕金森,指着陆隐的方向疯狂抖动,幅度不大,频率极高。
“闭嘴!”秦老低声喝斥,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陆隐的脚步,嘴唇都在哆嗦,“这不是跳大神……这是……这是禹步!不对,比禹步更古老、更根本……他在丈量阴阳,他在……划定乾坤!”
一旁的安倍宗秀,脸色早己由惊骇转为凝重,最终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他喃喃自语,用的是日文:“彼は……場の理そのものを、足で書き換えているのか……?”(他……正在用脚步,改写这个场地的法则本身吗?)
是的,改写。
不是对抗,不是摧毁,而是用一种更高级、更根本的法则,去覆盖掉浮士德那套粗暴、野蛮的“伪法则”。
随着陆隐的脚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缕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的流光,开始从他脚下的舞台地板上逸散出来。它们没有去攻击那些黑气,而是像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地融入空气中。
那刺骨的阴风,吹过这些金色流光后,似乎被过滤了一遍,寒意减弱了,那股腐肉的臭味也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