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你瞒我可以,但不要去做危险的事。”赵玄序一字一顿,神色冷静认真,显然没再开玩笑,十足具有威慑力地道:“不然,我要关你了。”
……男朋友,这种逆天的情趣类词汇不太适合出现在你嘴里。
闻遥半点不怕,闻遥哈哈大笑。
笑完了,她撑着脸,喃喃说道:“话是这么说。”
她是个老江湖,趋利避害是她从前期弱小时活到现在的本能。她并不伟大,不是心有山河、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她才是最狭隘的人,只在乎自己身边的人。对旁人,最多不主动出手害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上一帮罢了。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闻遥在这儿认识这么多朋友,走过这么多地方,吃过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米菜。别的不说,就说卖她和赵玄序梳篦的老媪、姑苏城蒸青团的小贩,哪个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哪个活着心里没有自己盼头?
偏偏他们最弱小,命运对他们最残酷。天下雄主搅动风云,这些命如浮萍的平头老百姓就要不知道飘向何方。
闻遥又看向赵玄序。赵玄序生在天家,虽然小时候倒霉遇上抽风的爹娘,但怎么说呢,总归因为这个时代的规则享受到了恩惠。有来有往,有些事情既然如今就阴差阳错落在她和赵玄序肩膀上了,那就得上,不能怂。
她想想,说道:“北辽和天水并立百年,打了好多年的仗。从前的天水城池如今不少在北辽境内,析津只是其中一座。这里面的人虽说天水话,却不认为自己是天水人,他们和北辽人紧密联系在一起,摆脱不了干系。可北辽贵族对这些人不好,并不把他们当人看。”
“耶律都罕,起码他在汴梁活了这么多年,如今看看析津城,被他管的也不算差。”闻遥说道:“若是他当上北辽皇帝,像析津人一般的百姓,日子应该能够好过一些,不用被划分等级,层层压下。”
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嘛,自古都有摩擦。只有两者文化出现交汇点的时候才有可能和平相处。就现在局面来看,耶律都罕就是这个交汇点。
闻遥望着赵玄序,语气轻松:“听说耶律安端带三十万兵马到析津府,接下来也会上场。北辽有两个主帅,杀哪个都是威慑,就拿耶律安端开刀吧。”
“好。”赵玄序从后面把闻遥抱紧,闻遥不管说什么他都说好。可他眉间固执又涌上来,一遍遍向闻遥强调,道:“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够伤害自己,不能够丢下我。”
“哈哈……”这孩子,她都转移话题了他怎么还绕在里面呢。闻遥轻易不骗人,她目光从赵玄序脸上慢慢游移到他的发顶,轻轻应了一声:“嗯。”
*
接下来两三日,天水与北辽都是整军待发。耶律安端带来三十万大军,钟离鹤也用虎符从几路辖军调来二十万人马,两边气氛越加紧绷。
闻遥几天都没往外面跑,而是戴上赵玄序去年亲手给她缝制的护腕在校场上练箭。她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对各路武器都是无师自通。从一箭到三箭齐发,只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惊呆旁边一众教头的下巴。
“闻统领!”有人匆匆跑进来:“有个商队停在外面,说是要见您。”
闻遥一拨弓弦,扔到一边,清晰干净的眉目拢着一层微薄汗意,恣意勃勃:“谁?”
传一个样貌端正的中年男人被带上来,一副富贵行商的打扮,身处军营却半点不惊慌。他抬手向闻遥行礼,袖口处的山水云纹清晰可见。
这么快?
闻遥挑眉,挥手示意周围人下去。她带这人进帐篷:“辛苦了,急行赶来的吧。”
“不辛苦,我等起先乘船,日行千里。”男人慎重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上面落着一把精巧的锁。他呼出一口气,说道:“总算见到大人,没辜负主子嘱托。”
闻遥接过木盒,手上运起内气轻松一捏,那把看上去挺结实的铜锁就从中间断开。她看着静静躺在木盒里的东西,那是一方令牌,中间泛着极其深沉的黑。悍戾的海东青利爪锋锐,翎羽尽数铺展,雄壮凌人。
闻遥把盒子盖上,对男人抬手行礼:“实在多谢,辛苦你了。”
军营重地,不宜久留。男人将东西带给闻遥,很快就被人领着离开。他不止带来这一木盒,为了掩人耳目林林总总带来不少东西,包括姜乔生写来的一封信。
这丫头重获新生,从字迹就能看出来扬眉吐气。她让闻遥等她,她先去杀风纪珉一雪前耻,然后就来帮闻遥杀耶律都罕。
——兜兜转转,姜乔生总算是看清闻遥一颗心全在赵玄序身上。楼乘衣半道脱身成了耶律都罕,彻底没机会和赵玄序争什么了。她也全然不顾儿时作伴的情谊,兴高采烈帮闻遥策划一百种杀耶律都罕的方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还和耶律都罕做过交易。
第127章请君入瓮
闻遥笑笑,把信收在一边掀开帘子走出营帐,一直走到城外荒地。草原辽阔荒芜,她眯眼看向远方,忽而弯腰折下一根蓬草抵在唇边用力吹响。细长调子悠悠盘桓,没过一会儿,远方天地交际处突然出现一个黑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她靠近。
极其俊美的野马奔向闻遥,鬃毛浓密,飒飒扬在风中。闻遥伸手,这匹撒欢的野马立即缓下速度,晃悠悠朝闻遥凑过来,鼻吻嗡动去嗅闻遥的衣襟。
“馋死你。”闻遥忍俊不禁,从衣襟内取出一大块纸包的糖块掰下一块塞到马嘴里,亲昵地拍马脸。
上回沼泽地一别,闻遥割断缰绳放这匹意外流落军营的野马自由。本来吧,草原之大,要是不刻意寻觅或许这辈子闻遥都不会再见到这匹马。但就是这么巧,几日整军,闻遥闲着没事去附近勘探搜查,居然又跟这匹马遇上了。
她也高兴,当时正好带了一袋赵玄序早上给她蒸的糕点,顺手就往马嘴里塞。这马桀骜不驯爱啃温泉花,显而易见贪吃嗜甜。闻遥喂它糖,它就很没出息地嘚嘚跟着闻遥来驻城,半点没有在耶律都罕面前暴烈的样子。闻遥有空会出城来喂它,顺便骑着它转一圈。
闻遥摸它粗糙顺滑的鬃毛,说道:“好马,明日有一场大戏要唱,你帮帮我,好不好?”
马欢快地嚼糖,蹭着她的脸颊打响鼻。
大军原定第二日袭击北辽援兵营地。实际上,早在几日前赵玄序与钟离鹤率大军先一步在靠近析津城的河谷丘陵中安营结寨。赵玄序是翎羽军的主心骨,明面上还拿着“收拢钟离将军造反”的野心勃勃的人设,那么多眼睛盯着他,只有他随军而行才能叫大军安定。
闻遥也明白这个道理,高少山三催四请,她干脆利落,态度强硬将赵玄序送去营地,一个人留在驻城喂马。驻城内兵马不丰,只有余兵与转运夫配合大军行动调配粮草,临近第二日快天亮的时候闻遥才领兵压送粮草前往大军驻地。
丘陵山地间早早热闹,操练吆喝不断。中央大帐烛火通明,闻遥足尖点地从高处掠下,吓周围守军一跳,纷纷握紧手中刀尖长枪,看到是闻遥后才放松警惕。围堵严密的大帐前防给她让开一条路,叫闻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