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连接着两人神力本源的丝线,应声而断。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晰的剑痕,出现在扶砚的手腕上,鲜血瞬间沁出,染红了他玄色的袖口。这一剑,斩断的不仅是情丝,更是他心中最后的侥幸与期盼。
神力反噬的刺痛与血肉被割裂的痛楚同时传来,但都比不上心口那片瞬间被彻底冰封的荒芜。扶砚怔怔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再抬头看向她,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神君持剑而立,月白的神袍纤尘不染,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她的目光扫过扶砚流血的手腕,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漠然。
“在本君眼中,”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来自万古冰原的最深处,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你,与芸芸众生并无不同。”
她略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刻在扶砚已然破碎的神魂上:
“亦不过是,维系三界平衡的一颗……棋子。”
“既是棋子,”她最后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唯有执行规则后的绝对冷静,“便该恪守棋子的本分。”
说完,她手腕微动,将星陨长剑如同丢弃一件再无价值的杂物般,随意地掷回扶砚身侧的空中,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黯然悬浮。
扶砚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寒玉,玉石内,那些他曾视若珍宝的画面仍在无声流转,此刻却显得如此荒谬可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充满自嘲与彻底心死的笑容。
“……原来百年相伴,朝夕受教……”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彻底心死后的麻木,“我还是……未能学到神君您的万分之一。”
他用神力唤起地上的星陨长剑,剑锋冷冽,映出他苍白而绝望的脸。
“今日……”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道,“……扶砚,受教了。”
他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并指如剑,引动星陨长剑残余的星辉。剑光一闪,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地劈落在寒玉之上!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寂静。
那枚承载了他百年炽热情感、无数回忆与誓言的极地寒玉,应声从中裂开,化为两半。内里流转的星辉瞬间黯淡、逸散,如同他此刻彻底死去的心。那些铭刻的画面,也随之破碎、模糊,最终化为虚无。
他抬手,将断裂成两半、沾染着鲜血的玉石随意丢弃在脚边,发出冰冷的撞击声。随即,他握住黯然悬浮的星陨长剑,剑柄入手,一片冰凉。
没有再看神君一眼,也没有任何言语。
扶砚蓦然转身,玄色的身影决绝地融入浮黎境冰冷的星辉之中,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往所有的痴念与妄图。
就在扶砚转身、星陨长剑的微光即将彻底没入接引阵的前一刹那,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自回廊拐角处闪现。
是寂清明。
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刚从司律长老那儿磨来批文后的轻松,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准备调侃扶砚“果然还是忍不住追来了”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彻底冻结、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扶砚!你……”寂清明失声喊道,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变调。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拦住扶砚,查看他的伤势,更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扶砚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呼喊,也没有看见他的到来。
就在寂清明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瞬间,扶砚的身影彻底融入了接引阵的光芒之中。
“神君!”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微微颤抖,“您……您怎能……?!”他指着地上断裂的寒玉和血迹,“那是扶砚!是那个把您每一句教诲都刻进骨子里的扶砚!您就算……就算不接受他的心意,又何至于……何至于要出剑伤他?!甚至斩断情丝?!您知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职责所在,规则使然。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寂察勘使,若无事,便请回巡天司,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您口口声声规则、职责、平衡!可您对他……当真就只剩下这些了吗?当年在浮黎境外,您默许他留下;至理溪畔,您亲自指点他剑术;藏书阁内,您容他伴读百年!还有那只兔子灯!您若真无心,为何要留下?!归墟边缘,您为何不惜逆转因果,承受双倍天罚也要救他?!难道这些……这些也都是冷冰冰的规则和职责吗?!”
“寂察勘使,”她的声音响起,清冷如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陈述一条天地至理,“你逾越了。”
说完,她不再看寂清明,也不再看地上那摊刺眼的狼藉,月白的身影径自转身,向着静室内走去,步履平稳,没有丝毫迟疑。静室的门在她身后无声闭合,将所有的质问、愤怒与心痛都隔绝在外,也将一直默默在旁边的清芜挡在了门外。
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方才持剑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斩断情丝时,星陨长剑传来的微弱震颤,以及……更深处,那缕与她神力本源紧密纠缠了百年的联系被强行剥离后,带来的空洞与撕裂般的钝痛。
这痛楚,并非源于规则的反噬,而是来自……那颗她一直以为早已冰封、只为规则而跳动的心脏。
扶砚离去时那彻底死寂的眼神,他手腕上沁出的鲜红,那断裂成两半、沾染着血污被弃于地的寒玉……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浮现,比任何强大的禁术冲击都更令她神心震荡。
她脚步微不可察地踉跄了一下,走向窗边,指尖用力抵在冰凉的窗棂上
棋子……众生无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