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没有停,更精细地操控着沙流,将几个自勇军一时难以顾及的位置偏僻的小坑洞也一一处理。沙子在他手中如臂使指,效率之高,远非人力救援可比。短短时间内,广场外围一片区域的陷阱威胁就被大大降低。
一名自勇军的小队长在组织平民通过沙坡时,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屋顶上那个笼罩在烟雾中的身影喊了一句:“多谢了!那边还有一个……”
“闭嘴!做好你的事!”克洛克达尔毫不客气地打断,甚至恶狠狠地瞥了那人一眼,吓得那个自勇军战士缩了缩脖子。但他操控的沙流,却已经听话地朝着对方所指的那个还有小孩哭声传来的坑洞蔓延过去。
这一幕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被剑锋制住,正经历信念剧烈动摇的孔明心头。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他原本计划中用以阻敌的陷阱,吞噬着无辜者的生命。而出手救援的,不是标榜正义的海军,而是被定义为罪犯的自勇军和海贼。
月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稍稍松了松剑锋的压力:
“孔明参谋的连环计,起初确实精妙。保护平民集中于广场,外围和天空布置陷阱,阻截可能的海贼援军或逃犯,抓捕我的同伴作为要挟,最后更是拖延我行动,让我无法支援,为你调动兵力争取时间。环环相扣,若一切如你所算,我此刻或许已身陷囹圄。”
“可惜,棋盘之上,总有算不到的变数。”
“你低估了我的同伴们。”她的目光扫过正在奋战或救援的米霍克、香克斯、巴基,以及自勇军的众人,“你以为拖住我,便能稳操胜券,却没算到他们每个人的韧性与力量,以及彼此间的信任与默契,足以在你收网之前,就将你的布局撕开缺口。”
与龙缠斗的海军中将军官和四面八方涌来的海军士兵,在米霍克和香克斯加入战局后,很快就逐一落败,在失去意识前,他们都用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被他们视作叛徒的孔明。
“你的方向错了。就这样,一步一步,你主动也好,被迫也罢,终究还是陷入了我为你准备的征子枷锁之中呢。”
孔明信仰的基石,在残酷的现实下,发出了令人绝望的碎裂声。
“这一局,是你输了,孔明参谋。”
空气中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闷热感,终于在乌云彻底遮蔽天光后达到了顶点,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克洛克达尔抬起的手背上。
“啧!”他极其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从天空飘落,起初稀疏,迅速变得绵密起来。
克洛克达尔本就冷淡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麻烦。”他低咒一声,却也没完全摆挑子。金钩不耐烦地一挥,最后几股沙流听从召唤,精准地将视线范围内剩余的两个较浅坑洞迅速填平,为里面的被困者提供了逃生的路径。
做完这最后一点顺手之事,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错综的建筑阴影之后。
雨,渐渐大了。冲刷着战场的硝烟与血迹,也落在对峙的月邀与孔明身上。远处只剩下零星后撤的海军士兵。
“那么,你现在要杀了我吗?”孔明平静地问道。
月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正紧张观望这边情况的海军残兵的目光中,将双剑垂了下来。
“下棋的时候,如果发现最初的大场选错了,或者定式应用不当,导致局面陷入被动,明智的棋手会怎么做?”
孔明怔住,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月邀继续道,“他会尝试转换思路,寻找新的急所,甚至不惜弃掉一些已经投入的棋子,为了争取新的生机,或者……为了更长远的大势。”
“执着于一条明显走不通的路,直到满盘皆输,那是愚者的做法。那么,孔明参谋……”她微微偏头,语气变得轻柔,“在看清了某些方向的错误之后,你要转换策略吗?”
“转换策略吗……”孔明低笑起来“事到如今,我还有得选吗?”
月邀看着他眼中那抹重新凝聚,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神采,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被看穿了吗?”
孔明没有再说什么,他没有走向败退的同僚方向,也没有试图逃离,只是冒着雨加入了自勇军拯救平民和打扫战场的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