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寻脑中翻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食指蜷缩起来在自己的掌心处摩挲,周围热闹的喧嚣声穿过双耳,却仿佛又被完全隔绝。
霎时间,一个男子来到她身后,邹寻一踏步就准备不动声色地躲开——
这几日在场子里做工,这里的汉子们习惯性勾肩搭背,邹寻再怎么做男子打扮,终究还是闺阁女子,此行随行下黔南查案已经是不知道行了多少方便的缘故,至于其他方面,那肯定是能避就避。
身后的男子身量却是十分高挑,一靠近,投下来的阴影就将邹寻笼罩住大半,奇的是,他看见邹寻躲了一下后,非但不再继续上前,还稍稍后退了两步,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句:“阿若。”
邹寻这才反应过来,一转身,表情鲜活起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季大哥……”
是侯爷。
沙场的小道消息传的飞快,谁跟谁是一伙的大家心里都是门清儿,因此,邹寻他们对外说的就是他们三个是异姓兄弟,平日里就管季旻叫“大哥”。
邹寻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有话要说,季旻点点头,面色如常般就准备下工。
收拾到一半,刚才吆喝邹寻去喝酒的伙计才想起来还没得到应邀的承诺,从一众人中探出头来,平日里一上工就不利索的眼神此刻倒是长成了一双火眼金睛,扯着嗓门就喊道:“哎哎哎老周,还没答应我呢你跑哪去啊,我跟你说撒……”
他这么一声大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句就开始瞎编排。
“哎,季大哥,老周又不是个奶娃娃,护着那么严实干哈啊哈哈哈哈哈?”
“快快快老周,你个没老婆的天天往家里跑什么,还不如跟额们出来喝两口儿?”
“就是就是……”
季旻少年时期从军,体力非常人能比,做起这种活计来说更是轻而易举,但是他平日里面变着花样收拾闻天硕,除此之外也不怎么说笑唠嗑,所以相比邹寻跟他们打成一片,季旻跟其他人的关系倒是更像别人有些怵他。
正如此时,大家的打趣也都不太敢冲着他去。
邹寻憋了一肚子的猜测想和季旻说,谁知碰上这么一群拦路虎,眉眼一挑唇角一扬,就准备出言“敲打”一番这群二愣子。
突然,季旻一伸手揽过邹寻的肩膀,将她大半个身形藏于身后,掏出个小袋子,他顺手抛出,那小袋子顺着弧线撞进伙计手里,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伙计抻开一看,嚯,全是铜板。
季旻适时笑笑:“各位老乡,我这弟弟不怎么爱出门,就爱闲待在家里让我给他做猪脚吃,所以这顿就当是他请客了,大家吃好喝好。”
铜板可不比人有吸引力多了,众人喜笑颜开,完全顾不上计较邹寻的“缺席”,毕竟人家大哥这面子可也是给足了,头一扭,就去边数边抢铜板去了。
二人带上累成一摊的闻天硕悄无声息地退了。
几人绕路至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上,一上车,邹寻没有留任何喘息地说道:“侯爷,此案的第一个关窍也许就是明天。”
季旻点点头:“我这几日有过探查,这座沙场东南区域有一片空地,除此之外只有西北角有专人看守,无法进入,今夜我会带着肃风等三人一起前往探查,务必查出究竟。”
闻天硕累成个狗样但是脑子还继续转,问道:“侯爷,您与肃风一共四人,纵使您手下的人惊才绝艳,要看住那么大一个沙场十几个时辰,未免还是吃力了些吧……”
邹寻想了想,还是掂量着说道:“侯爷,蓝客此人……于住宅明堂对角处,放了棵发财树。”
闻天硕嘴一张,用一种七拐八拐的语调说道:“周公子,这外面天还没黑呢,怎么就说上梦话了?”
邹寻一拱手,回敬道:“果然,白日梦还是闻兄更懂些。”
倒也不是邹寻存心故弄玄虚,身边人中也就只有季旻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蓝客其实是她的表兄,但是在旁人眼里,她若是直接说出蓝客相关的种种,怎么可能不让人生疑。
但是还好,季旻听到她的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住宅明堂对角放发财树,是典型的风水布局,邹寻倒也不一定是真的知道蓝客家里的树是怎么放的,这句话只不过是在提醒他:
蓝客此人看中风水,极其相信鬼神,这样子的人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往往都要找一个“良辰吉时”。
十五起长阙,等的是哪一联?
季旻看向邹寻,轻微颔首。
邹寻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略微松了口气。
“明日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