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宴听罢,眉头紧锁,问道:“黄兄所言甚是,可佛经浩如烟海,我该从何处读起?”
监雕官黄大人乃是道学大家,于佛法一道实属门外汉,他摊开手,面露难色道:“这可问住我了,兄弟我对那梵文经卷,当真一窍不通。”
苏清宴闻言,心中刚燃起的一点火苗顿时又熄了下去,他长叹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满是颓然。“你这说了,与不说又有何异?唉!”
黄大人见他这副模样,呷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何时说过没有法子?你这又是叹的哪门子气。”
苏清宴精神一振,身子立刻坐直,急切道:“黄兄有话快说,莫要再卖关子了。若真能解我困厄,我那‘菩提金刚指’的法门,便传授于你。”
黄大人摆了摆手,笑道:“我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官,要你那打打杀杀的功夫作甚。我正在为官家遍撰《万寿道藏》,你若不嫌弃,或可从中寻到些线索。”
苏清宴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书在何处?黄兄快快取来一观!”
黄大人被他这急切的样子逗乐了,摇头道:“你急什么,那道藏乃是皇家典籍,现存于宫中。明日我入宫当值,替你取来便是。来,喝酒,你酿的这酒,纔是正经东西。”
苏清宴听他说明日便有眉目,心中大石落地,举起酒杯,一扫阴霾。“好,喝酒,喝酒!”
一顿酒,直喝得月上中天。
回程路上,夜风清冷。苏清宴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身形一晃,如夜梟般悄无声息地掠上了自家承和堂对面的屋顶。他收敛气息,伏在瓦楞之后,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
夜深人静,长街空寂。
约莫一炷香后,几条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巷中鑽出。他们行动谨慎,贴着墙根,在承和堂周围逡巡,不时交头接耳,似乎在探查着什么。苏清宴凝神细看,这几人的身形步法,既无西域武士的悍勇,也无波斯明教的诡譎,来路颇为陌生。
正当他暗自揣测这伙人的来歷时,眼角馀光瞥见对面的波斯货栈,那位忘年之交霍尔穆兹正准备上门板打烊。
苏清宴心念一动,脚下发力,身形如一片落叶,飘然无声地越过街道,稳稳落在霍尔穆兹身后。
霍尔穆兹正弯腰收拾,忽觉身后微风拂动,他猛一转身,正对上苏清宴含笑的脸,顿时吓了一跳,脱口用波斯语道:“石兄弟!你何时来的?真如鬼魅一般,吓煞我也!”
苏清宴笑道:“看先生收拾得专心,不敢打扰,便在此等候。没惊着先生吧?”
霍尔穆兹缓过神来,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苏清宴的肩膀。“你说呢?我若这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你身后,你又会如何?”他笑罢,又道:“什么风把石兄弟吹来了?来,进屋说话。”
苏清宴提了提手中的油纸包和酒罈。“正好带了些酒和熟牛肉,我们边喝边叙。”
二人待店铺收拾妥当,便进了后院。石桌石凳,月光如水。
苏清宴为两人斟满酒,开门见山道:“先生,上次听您提及,波斯有一种奇特的接续之术?”
霍尔穆兹端着酒杯,眼神中透出几分疑惑,目光落在他手上。“你要做什么?”
苏清宴便将儿子石辰辉断掌一事,原原本本地细说了一遍,言语间满是痛心与无奈。
霍尔穆兹听完,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石兄弟,实不相瞒,我便是波斯机关术的传人。只是……令郎年纪尚幼,筋骨未定,此刻并非最佳时机。待他再年长些,我或可出手相助。”
苏清宴闻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一把抓住霍尔穆兹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早就觉得先生非同一般的波斯学者,原来是高人隐于市井!”
霍尔穆兹见他如此激动,不忍心让他希望落空,但还是沉声提醒道:“石兄弟,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为令郎接续手臂,对材料的要求极为苛刻。”
苏清宴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急忙追问:“需要何种材料?先生但说无妨,我明日便动身去找!”
霍尔穆兹饮尽杯中酒,又撕下一块牛肉,慢慢咀嚼着,说道:“此物名为‘玄铁’。若能得此玄铁,一切都好办。譬如我波斯摩尼总教云风月叁使所持的圣火令,便是我先祖用玄铁所铸。”
苏清宴听到“玄铁”二字,只觉心头一沉,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定会找到!届时,还望先生能出手,为小儿造一隻机关手。”
霍尔穆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说。等你寻来玄铁,令郎也到了合适的年纪,我必为他接上一隻运用自如的玄铁手臂。来,喝酒!”
这一席酒,直喝到丑时方散。苏清宴辞别了霍尔穆兹,心中既有重担,又有了明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