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邱猎仍旧按着门把手,警惕地打量了几眼杨新文,她穿着羽绒服,头发被风吹乱,但还保留着打理过的痕迹,除了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平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把我拉黑了,我不来这里找你还能去哪里?”
邱猎平静道,“我以为拉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邱邱,”杨新文放缓语气,诚恳道,“你真的误会了,我昨晚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喝多了大家都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是她非要拿我手机恶作剧。”
“你还是抓不住重点,我说了我不在乎你昨晚和哪个女人睡觉,是她,你口中的妹妹,在用她臆想中的剧情挑衅我,而我并不想加入这场游戏。”
“你想多了,她才大一,就在大学城那边读书,我们也是网上认识的,约出来一起玩,是我跟她提过你,我们完全可以一起玩啊。”
“简直跟你说不通。”邱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握着门把手往里拉。
杨新文也握着门把手不松开,她的力气更大,两人一较劲,门反倒开得更大了。
邱猎站在门内,哑口无言,她调整情绪,正色道,“好,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们不仅不适合谈恋爱,连玩玩感情也不适合,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你就像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孩,跟你的幸福家庭牢牢绑定,抓不住重点,分不清轻重缓急,我们没话聊的,松手。”
“我不松!”杨新文紧紧抓着门框,挤进了邱猎家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邱邱,你是在吃醋对不对?她才十九岁,你都、你都……你别跟她计较。”
挣扎间,邱猎打翻了两瓶放在门口柜子上的维生素,两个塑料罐骨碌碌地在地上打着滚。
杨新文边说边逼近,死死地攥着邱猎的手腕,邱猎不得已往后退了两步,任由她抓着,无奈地笑了笑,“我都什么?现在想起来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接近我的时候呢?两年前在机场见了我一面就念念不忘的时候呢?跟我在一起开心,是因为我一直在接你的话,那你呢?你有哪怕一次认真了解过我吗?”
杨新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的人生一向奉行及时行乐的宗旨,受过的最大挫折就是前女友跑去结婚,现在突然要她思考,一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茫然和疑惑之中,她忽然从潜意识深处挖掘出一段记忆,因而变得愤怒起来。
她情绪激动地甩开了邱猎的一只手,把另一只手举到两人之间,指着门外质问道,“是因为刚才提着行李箱的那个女的吗?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张拍立得上的另一个人,你昨晚跟她睡了?你拒绝我,不会是为她守身吧?穿的一身名牌,睡一晚她给你多少……”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杨新文的脸转向一边,迟迟没有转回视线,邱猎趁着这个动作,终于挣脱了被禁锢的手腕。
“杨新文,你听好了,”邱猎又往后退了点,跟她拉开距离,她冷冷地说,“我现在的工作,是我在一千个人里考了第一名拿来的,但这跟我的过去、我的未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一个人走到今天,在深夜里恐惧、在酒桌上陪笑,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我会走得更远,我会离开压迫我的一切、离开那些卑劣的面孔。”
“而你呢?”邱猎接着说道,“你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给予你的一切,房子、工作、端上餐桌的饭菜,你拒绝带来痛苦的思考,对现实的残忍视而不见,活在美丽的乌托邦里,只需要为风花雪月的爱情掉几滴眼泪,你没有任何错,这是你的幸运之处,也是我们的不同之处。”
“你要走?你要走去哪?你现在的工作在海津已经很好了,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的……”杨新文愣了愣,这几句完全是她下意识的想法,但她随即想到,邱猎不是本地人,海津对她来说已经是“外面的世界”了,于是剩下的话都融进了沉默里。
“从来没有人看好我,你也不例外。”邱猎冷笑一声,转头看了眼窗外,穿过飘扬的大雪,她看见背着书包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很幼态,穿着又磨灭特色又不合身的校服,在成群结队的校园中独自一人行走。
“我没有……”
“但对我来说,早在十五年前,我的意志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邱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杨新文,双眼也重回深邃而沉重的底色,她平静道,“你可以走了。”
杨新文还想辩驳,但已经无话可说,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了邱猎家里的两间卧室。
卧室门都没关,站在客厅望进去,能看到原本只有光秃秃床垫的次卧也换上了四件套。
“对不起,我说话就是不过脑子,我不是故意……”
“你可以走了。”邱猎依旧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杨新文艰难地转身,失魂落魄地往门外走去。
邱猎站在原地,直到杨新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长出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捡掉在地上的两瓶维生素。一瓶滚到了沙发脚旁边,一边兜了一圈又滚回了门边。
她捡完近的,走到门边,蹲下来捡门边那瓶。入户的地垫上摆着几双常用的鞋子,那瓶维生素就卡在两只鞋子中间的空隙里,邱猎伸手捞过,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双陌生的鞋子,站在门外的地板上。
“你还没走?”邱猎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把两瓶维生素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也不管门口的蒋屹舟,径直转身往家里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还以为你会问我‘你不是要去赶飞机吗’,或者‘你怎么又回来了’之类的话。”
洗手池的方向传来一阵水声,“蒋屹舟这个名字,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蒋屹舟往电梯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想到杨新文来的时候的气势汹汹,又想到这一层只住了邱猎,隔壁户是空的,于是电梯门关上,她却仍旧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