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他真正想让她看到的东西!这才是他留给她的,真正的考题!
鹿清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是一种智识上被完全调动起来的兴奋与战栗。
她拿起那卷记录着孙廷萧具体布置的《平南策要》,指尖竟有些微微发颤。
她知道,今晚,她必须去见他。而且,要带着答案去见他。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清晰可见。鹿清彤翻开了第一页。
与她想象中金戈铁马、奇谋迭出的开篇截然不同,卷宗的前半部分,记录的几乎都是琐碎到令人发指的民政事务。
孙廷萧率领三千骁骑军抵达西南前线大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拢前两次战役中被打散的残部。
那些如同惊弓之鸟、士气全无的败兵,被他以雷霆手段重新整编,裁汰老弱,补充壮勇。
这一点,鹿清彤能够理解,这是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将领都会做的常规操作。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在完成了军队的初步整合之后,孙廷萧并没有像鲜于仲通那样急于进攻,也没有像高俅派来的将领那样畏缩不前。
他什么都没做,至少在军事上是如此。
整整三个月,从开春到初夏,他的三千骁骑军仿佛变成了工兵和仪仗队,每日操练不休,却从不踏出防线一步。
而他本人,则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安民”之中。
卷宗里详细记载着,他派出军中书记官,走访附近州县,统计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汉人子民,开仓放粮,予以赈济。
他又派人修补被战火损毁的道路和水利设施,甚至还亲自带着亲兵,剿灭了好几股趁火打劫的山匪。
这些,鹿清彤也勉强能理解。收拢民心,稳固后方,是兵法正道。
但卷宗继续往下写,内容就变得愈发让她心惊肉跳。他的“安民”对象,竟然不止是天汉子民。
“……分派军医,携带药材,入百夷诸部村寨,为染时疫者诊治……”
“……以盐、铁、布匹,换取山中部落之兽皮、山货,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有部落为仇家所袭,牛羊被掠,遣尉迟恭率轻骑追之,三日而还,所获尽数归还其主……”
鹿清彤的手指停在了纸页上,指尖冰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百夷诸部,在此次战事中,绝大多数都参与了叛乱,是朝廷明令征讨的敌人。
按照战时律法,他们的平民都可算作“附逆”。
大军过处,不屠不掠,秋毫无犯,已经算是天大的仁慈。
可孙廷萧在做什么?
他不仅不杀,不抢,竟然还主动去帮助他们!
给他们治病,和他们做生意,甚至帮他们去追讨被抢走的牛羊?
这……这不是资敌吗?!
军队打仗打的是钱粮人口,给敌人治病,让他们恢复健康,就是为敌人保留兵源;给他们粮食和物资,就是壮大敌人的后勤。
孙廷萧在朝堂上振振有词,说他废了大力气在地方事务上,所以才奇缺文官。
鹿清彤原以为他说的是安抚汉民,却万万没想到,他安抚的,竟然还有敌方百姓。
一个能用三千人扭转乾坤的将领,怎么会犯下如此匪夷所思、近乎通敌的低级错误?
这看似荒唐的举动背后,一定有她尚未看透的、更深层次的图谋。
鹿清彤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记录着与百夷交往的卷宗上移开,转向了另一部分——关于他如何整顿内部的记录。
如果说孙廷萧对外的举动是匪夷所思,那他对内的手段,则更是闻所未闻。
卷宗记载,在收拢了那些残兵败将之后,孙廷萧并没有将他们与自己的三千骁骑军区别对待。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走访每一个伤兵营,深入到最底层的士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