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仲通的五万大军,恐怕有近半都是病死、饿死在行军路上,而非战死沙场。
孙廷萧麾下兵马不多,在收拢原来各军残部之后,也不过万人之数,比起鲜于仲通的庞大军队,在物资制备上的确要从容许多。
在决定于最不适合作战的夏季发动攻势时,提前做好这些准备,只能说明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可清单之后的内容,却让鹿清彤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着令斥候,化作行商,于各交通要道张榜公告,遍传百夷诸部:天汉大军不日即将开拔,此行只为惩戒首恶,胁从不问。凡愿归顺者,非但可保全家性命,朝廷亦将予以粮种、农具之资助……”
鹿清彤的眼睛猛地睁大,她反复看了两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战前张榜,宣告自己即将出兵?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兵法云,兵者,诡道也。
虚虚实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是致胜之道。
哪有还没开打,就敲锣打鼓地告诉敌人“我要来打你了”的道理?
这不是在给敌人充足的准备时间吗?
这不是将自己所有的战略意图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这已经不是荒唐了,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她怀着巨大的困惑继续往下看。
当孙廷萧的大军终于在初夏时节开始拔营行军时,其行径更是印证了这种“荒谬”。
他们没有选择隐秘的山间小路,而是沿着主干道大张旗鼓地前进。
每到一处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士兵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构筑防御工事,而是在营地外最显眼的地方,再次张贴那些安民告示。
一队队能言善辩的军中书记官,在如今已经能够磕磕巴巴认字的士兵的簇拥下,向着那些远远围观、既好奇又恐惧的百夷平民,大声宣讲着朝廷的政策。
他们甚至会主动邀请那些胆子大的部落长老前来营中,让他们亲眼看看汉军营地里严明的纪律,看看那些受伤的汉人士兵和百夷平民,是如何在军医的帐篷里得到同等对待的。
鹿清彤看到这里,不由得点了点头。
她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百夷百姓,看到这样一支与传说中凶神恶煞完全不同的天朝军队,心中悬着的大石想必也会落下一半。
至少,不用担心屠村灭寨的灭顶之灾了。
可是……然后呢?
鹿清彤将这一部分的卷宗翻到了底,却再没有看到任何与军事计策相关的内容。
没有奇袭,没有伏击,没有分兵,没有合围。
从头到尾,都只是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宣传”。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承认,孙廷萧的这些举措在收买人心上或许会有些用处,可这是战争!
决定战争胜负的,终究是刀与剑,是兵力与谋略。
靠着这些怀柔手段,难道就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放下武器,俯首称臣吗?
她依然没有找到那把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死局,到底是从哪里被撬开第一道缝隙的?
孙廷萧的葫芦里,到底还藏着什么她没有看到的、最致命的后手?
怀着满腹的疑云,鹿清彤翻开了记录战争过程的最后一叠卷宗。
与前面那些让人费解的内容相比,这部分有关战事的记述,却简单得近乎乏味。
这部分内容,可以说是众所周知。
孙廷萧自入夏起兵,便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两月,便杀穿了整个西南叛乱的核心区域,最后直捣黄龙,攻陷了叛军的都城阳苴咩城,生擒了为首的敌酋舜化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