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与范飞白同坐一桌的时候,叶岑的心情还是有点恍惚。
她满脑子还是方才云何意与金行之叔友侄恭,同台唱双簧的盛景。
她现在怀疑,自己这样努力拜入尘中阁,甚至说进了青云门,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反正看云何意今天拙劣的演技,她很能理解为什么私下里,宋显总不给他师父一张好脸。
别说宋显,叶岑此刻也脚趾抓地,与有耻焉。
旁观了这一出闹剧的范飞白也很不自在,双方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的眼神与叶岑有过几次不经意间的交流,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尴尬。
实在是后劲很大。
唯有云何意与金行之毫无察觉,非但没有察觉,叔侄俩已经喝上了。
叶岑:“……”
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才是真正的师徒。
云何意打了个酒嗝,高高举杯:“孩子们,明天就是试剑大会!这也是你们成为亲传弟子之后,第一次参加试剑大会,因此,我作为青云门的长老,尘中阁的阁主,我觉得有必要,简单说两句。”
他顿了顿,先向范飞白敬酒:“当然,还是要先谢谢范城主,对这次大比的辛苦付出。也谢谢范城主,给了我这样一次发言的机会。”
范飞白与他碰杯,八字眉皱成一团,苦涩地喝下这杯酒。
云何意开始发表讲话:“孩子们,明天就是试剑大会了!你们一定以为,我接下来要鼓励你们,让你们多多努力,取得好成绩!但我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这样的话。我要说的是,试剑大会这种比赛么,成绩差一点也没什么,你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都还是小孩子,咱们青云门现在也不靠小孩子挣名头的,比赛么,用尽全力,享受享受就可以了。”
这话叶岑倒是没有预料到。
她去看云何意。
云何意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整个人都晃晃荡荡的,但偏偏一双眼有神得很,清清亮亮的——
他的头脑很清醒很,他是真的这样想。
叶岑愣愣的,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很早就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
即便是在还是小孩子的年龄,她也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过。
云何意却说,小孩子,你不需要挣名头,你可以去享受。
叶岑看着桌边一席人,忽然觉得眼前人都变得不真切起来了。
金行之早已喝得东倒西歪。
范飞白战战兢兢,酒是不敢多喝的,于是连连推拒,喝一杯推三杯,很是让人不尽兴。
云何意于是把主意打到江莳身上,嘿嘿笑着给她倒了一小杯酒:“江师侄!江师侄今日表现得好,英姿飒爽!少年意气!应当痛饮一大白,庆祝庆祝!”
说着就要把酒杯往她跟前递,中途却被宋显给截住了。
他冷着一张脸,宛若最靠谱的大家长,道:“既然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喝什么酒?”
说着,铁面无私地就把酒倒了。
云何意怪叫一声,西子捧心,满脸不舍:“这可是明州有名的一滴春!真是暴殄天物!”
……
叶岑上辈子一人独处惯了,到死的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辈子刚来到这里,也是孤身颠沛,原本以为,自己是很适应这样的生活的,到这时才恍然察觉,原来她不是习惯了独处,而是从来没有触摸到热闹过。
但神奇的是,她其实并不厌恶这样的热闹。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习惯。
饭桌边,云何意还在为被宋显倒掉的一滴醉而心伤。
他的语气哀哀戚戚的,眼神幽怨地看着宋显:“你哪怕是喝掉呢,这酒多贵啊。”
宋显于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云何意还是不满:“一滴春是要细品的,像这样一口闷,还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