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京城的夜空飘散着烟火的气息。高府的后门处,几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而至,车轮裹了棉布,马蹄包了软革,行进间几乎不闻声响。
高长明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扫过院中新栽的梅树。枝干细瘦,显是刚移栽不久。整座宅子处处透着刻意为之的“新贵”气息——朱漆廊柱鲜亮得刺目,青石地面尚未磨出温润光泽,还特意雇了两人装作白鹤在院里跳舞。这是他特意嘱咐的,一个刚从绵州来京的香料商人,高家的宅邸正该如此。
“老爷,都备妥了。”管家佝偻着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
「赵德全到了?」
「刚到,正在花厅等候。」
高长明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花厅。赵德全——这位四十出头、留着山羊胡的商人,细长的眼中总漾着笑意。唯有高长明清楚,那笑意背后藏着何等精明的算计。
这位曾在绵州对他倾囊相助、入京后又多方打点的生意伙伴,此刻正端着茶盏细品。见他进来,连忙堆起笑容起身相迎。
“高兄,良辰吉时啊!”
赵德全拱手寒暄,随即握住他手腕,声音压低了几分:“熊卯那人粗鄙不堪,贪得无厌,给他几分面子便好应付。放心,他既肯来,便是存了合作之心。”
“我省得。”高长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暗袋中的银票,“只要他肯收,往后每月五成孝敬,不在话下。”
赵德全“啪”一声合上折扇,眼角扫过庭院假山后的暗处:“马三他们都布置妥了?”
高长明微微颔首。几名从绵州带来的心腹护院沉默伫立,个个手上沾过血。今夜若生不测,至少能保他全身而退。
“兄长,非是弟多虑。近日风声紧,听说有人在查望京港那桩走私案……”
“嗐!早就结案了你不知道吗?那不过是走个过场。”赵德全一摆手,打断他,“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你素来小心是好事,但老赵我办事,你只管放心。”
他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我打听过了,小雍王唯爱风雅美色,张伏威正愁升迁无门,巴结不上权贵。你我送他一个讨好的机会,其中关节,你可细琢磨?”
高长明眼中一亮:“兄长的意思是……让他将司宁献给小雍王?”
“正是!”赵德全抚掌轻笑,“这一来二去,路子不就通了?贤弟,这可是千载良机!你初来京城,若真能攀上钱茂才,往后莫说宵禁时分运货,就是大白天拉着棺材进出城门,也没人敢查!”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忙碌的仆从,眼中浮起憧憬:“等打通京城,往北的商路便是一片坦途。贤弟,你我兄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高长明心跳加速,仿佛锦绣前程已在眼前。
这一切,还多亏了他有个好侄女!
"快把她带上来!"高长明急切地拍了拍手,生怕这一关键环节出了差错。
两个丫鬟搀着一位红妆女子缓步而入。她身形俊逸,以袖掩面,身上裹着富丽的银面白裘,全身罩着清透若云烟的红丝帛,低眉顺眼,显得格外恭顺。可当高长明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时,她不情愿地后退一步。
“心高气傲,接你的轿子一等再等,不还不是来了?险些误了时辰!”
赵德全则在一旁赞不绝口:“还是高兄厉害,司宁这样的大美人就是我也不曾见过几次,这才是真金白银的宝贝!”
确认过万无一失,高长明冷哼一声拍了两下女子的脸,司宁似乎有一瞬间的紧绷,她不禁偏头皱眉。
“算你识相,穿了富贵喜庆的衣服来。”他挥手示意丫鬟,“会仙楼接送的人都打点走了吧?带姑娘去后厢好生候着。”
待司宁被带离,他忽然眉头紧锁,转向赵德才叹道:“赵兄,我总觉得这事太过顺利,心中反倒不安……”
“一个女子能翻起什么浪?到时候会仙楼来要人,看看他们敢不敢去官爷的府里闹?”赵德才脸色一沉,折扇“啪”地合上:“你高长明是绵州顶顶有名的香料商人,手握独家货源。早该来王城发展,大富大贵,就在眼前!”他凑近一步,眼中精光闪烁:“贤弟放宽心!此事若成,你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到时我将小女许配于你,你我翁婿联手,这京城还不是我们的天下?”
“赵兄待我恩重如山啊!”高长明激动地拱手,“待到事成,我另有要事相告……”
话音未落,管家已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贵客到了!”
高长明心头一紧,当即提起衣摆匆匆迎出。
一个圆润的身影上前半步,他裹着件浓绿的团花锦袍,活似一颗精雕细琢、油光水滑的大翡翠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