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劲。
那股被搅动后又重新聚拢的甜腻空气,并未囿于咖啡馆的四壁。
它像某种无形的孢子,随着松田阵平离去时带起的气流,飘散出去,寻着某种契合的频率,飘向城市里另一些敏感的灵魂。
柜台后,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那些光洁的瓷杯上。
指尖擦拭的触感真实,可脑海里那片被甜腻空气浸染出的、令人心悸的短暂空白,却挥之不去。
那并非她的本意,却真切地发生了,像被无形的手拨动了某根隐秘的弦。这份脱离掌控的异常感,让她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
就在这兀自怔忡的间隙,某种更微妙的东西,仿佛顺着那未散尽的甜腻余韵,悄无声息地渗了出去。
它越过咖啡馆的玻璃窗,融入横滨上午渐次喧嚣的街景,如同一缕看不见的烟,飘向城市另一隅某个同样不那么平静的角落。
太宰治整个人陷在办公椅里,像窗台上一株缺乏日照的萎靡植物。
他面前摊着一本《完全自杀手册》,但眼神没有聚焦。
从早上开始,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就缠绕着他,像湿透的绷带贴着皮肤,不舒服,又甩不掉。
昨晚他“偶然”听到的某段监听录音在脑海里回放——女人压抑的哭声,玻璃碎裂的声响,还有那句带着颤音、仿佛无意识呢喃的“中原大人……小心……后面……”。
真是一场精彩的独角戏,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在听者心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牵挂”。
昨晚巷子里那个雇佣兵没吐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横滨的暗流越来越浑,而那个漩涡的中心……他眼前又闪过雾岛莲低着头、纤细脖颈弯出脆弱弧度的模样。
中也那家伙不在,那只小蛞蝓知不知道,他的“小鸟”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太宰——”
江户川乱步拖长了调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对面的桌子上,翠绿的眼睛眯着,嘴里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
“你身上散发着一股‘无聊到快要发酵’和‘看到有趣玩具被别人碰了很不爽’的混合气味哦。”
太宰治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乱步先生,我只是在思考哪种自杀方式能最大程度减少对环境的污染。”
“是吗?”
乱步咔嚓一声咬碎糖块,精准地将糖棍扔进远处的垃圾桶。
“可是,‘漩涡’咖啡馆那边,好像有‘小老鼠’在偷吃不该吃的糖哦。”
他眯起眼睛,在晨光下像只慵懒的猫,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再不去的话,甜甜的糖霜就要被舔光了。”
他歪着头,露出一个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而且是两种不同口味的老鼠,前后脚呢。”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微微一动。
“糖霜?”
他重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听起来……会粘牙啊。”
他站起身,沙色风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
“那我就去看看吧,”
他的语气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兴致。
“毕竟,乱步先生都这么推荐了。”
当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侦探社门口时,乱步睁开一只翠绿的眼睛,望向窗外某个方向,那里,一根无形的、由微妙氛围凝结而成的“丝线”,正轻轻颤动,连接着咖啡馆与更远的某处。
在松田阵平离开后,“漩涡”咖啡馆内的时间似乎变得黏稠而缓慢。
雾岛莲试图用整理咖啡杯来平复心情,但那股甜腻的空气如影随形,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微醺般的恍惚。
铃木葵出去送货了,店内暂时没有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