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叙述怪谈般的谨慎。
“她的声音……山田前辈说,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不是‘找到女儿松了口气’的不对劲,而是……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恐惧。她在电话里反复念叨‘不要再问了,求求你们真的不要再问了’,然后突然尖叫了一声,非常短促,接着电话就被猛地挂断了。之后再打过去,就一直提示占线,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就来撤案了。”
松田阵平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一道缝隙,远处横滨港口传来的低沉汽笛声模糊地飘进来,混合着室内中央空调持续发出的、单调的低鸣声。
“档案里,有那个‘雾岛莲’的照片吗?”他问。
“没有正式入档的照片,只有一张从学生证上复印下来的、非常模糊的黑白影像。”
佐竹从自己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里,小心地抽出一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A4打印纸,递给松田阵平。
“山田前辈说他当时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就偷偷用办公室的扫描仪留了一份复印件。他一直说,‘总觉得这事没完,有哪里不对’。”
松田阵平接过那张纸。
黑白复印的图像因为多次转印已经严重失真,像素粗糙,但仍能勉强辨认出少女清秀的五官轮廓。
齐肩的直发,微微下垂、显得没什么精神的眼角,抿得有些紧的嘴唇。
和他认识的、咖啡馆里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雾岛莲”,在容貌上大约有六七分相似。
但气质,天差地别。
照片里的女孩,眼神里有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单纯与茫然,是那种典型的、从地方来到大都市,对未来既憧憬又不安的女学生。
而咖啡馆里的那个女人,即使她将柔弱与哀伤扮演得再如何入木三分,在那偶尔抬起、迅速掠过的眼眸深处,始终沉淀着某种无法忽视的、深不见底的、与年龄和经历完全不符的东西。
那不是茫然,那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冰冷审视,或者,一种深藏的控制力。
“年龄对得上吗?”
松田阵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窸窣声。
“如果那个女孩还活着,按照入学时间推算,今年应该是二十四岁。”
佐竹肯定地说。
“和咖啡馆那位雾岛小姐在租房合同上登记的年龄,完全一致。”
巧合?
还是……某种被精心掩盖的“替换”?
松田阵平感到太阳穴的刺痛再次加剧,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耳鸣。
他将照片轻轻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然后重新戴上了墨镜。
深色的镜片瞬间隔绝了窗外过于明亮的天光,也暂时阻断了那些不断试图涌入脑海的、混乱如麻的画面与刺痛感。
“这件事,”
他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西装外套,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命令式的斩钉截铁。
“在我核实清楚之前,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课长。”
“前辈你要去青森?”
佐竹愣了一下。
“不。”
“先去一个更近的、或许能挖出点别的东西的地方。”
松田阵平已经迈开步子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他的动作在关门口放缓,充满某种晦涩地不确定。
这些晦涩仿佛某种感染源,通过空气里的某种介质,弥漫进一个本不该具备的地点。
就在武装侦探社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