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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第2页）

一股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的丝线，却又无比清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的气息，猛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混合的气息：是泥土被雨水浸润后，散发出的、带着腥涩味的芬芳；是饱和水汽本身的、清冽湿润的感觉；是稻田里、路边所有被雨水打湿的青草和植物，共同释放出的、那种带着生命韧性的、清新到极致的味道！

林晚的身体，猛地僵住了！扶着窗框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潮席卷。是幻觉吗？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鲜活，大脑自动补全了应有的气味信号？她不敢呼吸，生怕惊走了这渺茫的可能。

停顿了足足有十几秒，她再次用力地、更深地、用尽了胸腔所有力气，吸了一口气。

那股味道，还在！不仅还在，甚至因为这次用力的呼吸，而变得更加清晰、具体！它不再是模糊的一团，她能分辨出泥土的厚重、水汽的轻盈、青草的甘冽……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信号，在她那片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嗅觉荒原上，“啪”地一声，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绿色的信号灯。

不是幻想！

不是错觉！

她，林晚，重新闻到味道了！

虽然，只有这一种味道——这雨后天地间最寻常，也最磅礴的青草泥土的气息。

但这就足够了！这已不啻于一个神迹！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窗棂上，与外面的雨水痕迹混在一起。

但这眼泪，与过去那些浸透着悲伤、绝望、委屈和不甘的泪水截然不同。它滚烫，却带着洗涤的力量。它源于一种最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狂喜，一种在漫长到几乎令人放弃的黑暗隧道尽头，终于亲眼看到那一束实打实的光束时，无法自抑的激动与战栗。

她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濒临死亡的旅人，终于用干裂的嘴唇，触碰到了第一滴甘霖。这滴甘霖，足以唤醒整个沉睡的生命。

她扶着窗框，任由泪水奔流，肩膀微微颤抖。那不是哭泣，那是灵魂在久违的甘泉中畅饮后的酣畅淋漓。

她知道，她那场漫长的、硝烟弥漫的、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与希望的内在战争，在这一刻，终于结束了。不是惨胜，而是一种和解，一种超越。她那个曾经繁花似锦、继而死去、化作一片焦土的香气世界，正在以一种最温柔、最质朴、最原始的方式，向她，重新敞开了大门。这扇门首先透进来的，不是她曾熟悉的任何一款复杂精妙的香水，而是这天地间最本初、最蓬勃的生命气息。

过了许久，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内心是一种风暴过后的、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盈。

她走到小桌旁，拿起那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她拈起一根木炭条，笔尖悬在洁白的纸面上空，微微停顿。

然后，她落笔了。

没有复杂的构图，没有多余的修饰。她用那根黑色的、质朴的木炭条，在纸的中央，画下了一根简单的、却充满了力量的线条。

它从纸的下方破土而出，带着一种倔强的、不屈不挠的姿态，向上，向上，微微弯曲，却又坚韧地挺立着，顶端甚至带着一丝仿佛要触碰光明的昂扬。

那不像任何具体的植物，它只是一种意象，一种象征。

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春草。

像她刚刚苏醒的，对这个世界最初的、也是最本真的感知。

像她自身，在那片荒芜之上，重新生长出的、第一缕生命的嫩芽。

她放下炭笔，看着这幅简单到极致的画，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宁静而久远的弧度。窗外，雨后初晴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照耀着那片生机勃勃的、翠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