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水鬼,老李确实在搜刮水产上很有一技之长,只是从前它嫌弃生吃肉少壳多,最近才掌握了吸食香火的方法,被生腌的味道狠狠勾引,迫不及待地将存货都搬了出来。
它这一大堆螺外壳颜色杂乱,黄褐、土褐、橄榄绿都有,刚从水里捞出,湿漉漉地挂着藻丝与泥点。最扎眼的是个头,小也有鸡蛋大,螺塔盘旋,尤其外头那一圈膨大无比,整个看起来跟磨盘似的。
水鬼献宝似的往前递,螺还是活的,不少顶开了半透明的保护盖,探出黄褐色的柔软触角,朝空气里茫然探索。
骆萧山默默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抗拒:“你这些……不能吃吧?”
“不能吗?”老李的脸没有五官,但语气里的真诚和失望毫无掩饰,“个头这么大,肉老多了,应该好吃啊!”
骆萧山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这些是福寿螺,没想到生物入侵的危机都蔓延到天朴村了,总之,这些螺寄生虫很严重,不完全煮熟就不能吃,但如果高温煮熟,据说口感会变成橡胶一样,很难吃。”
老李听不懂这的那的,只接收了骆萧山叽里咕噜一大串里“不能吃”“很难吃”的关键词。
“难怪河里这么多……以前大家都抢着摸螺吃。现在螺长这么大个,人反倒挑嘴了,原来是不能吃啊。”水鬼沮丧极了,体型跟着萎缩,很难形容剩下的是一摊什么玩意。
“吃的是田螺,虽然也有寄生虫,不过煮熟了口感还是脆弹的,你要是能弄到,就能吃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福寿螺不可食的原因主要是寄生虫,如果是水鬼来吃,就应该……没有问题?
骆萧山提议:“不如你找田螺来,我教你做。道理是相通的,我示范,学会了,以后你自己就能搞定。”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骆萧山这样授人以渔的,可不多。
不过,她觉得自己做菜也没有高端的讲究,只是抱着一颗好好吃饭、想把食物做成美味的心,简单的步骤也能交出不错的作品。
对应那句至理名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老李很快从水田里摸来了教学素材——这才是能吃的田螺。青黑色的宝塔形外壳,个头不大,但比福寿螺肉质鲜嫩得多。
先是吐沙,田螺一股脑地往清水盆中倒,诀窍是滴几滴香油,在这一步得将螺壳表面的青苔与泥垢刷洗干净。
要是动作麻利点,像骆萧山这样的,清脆的“咔哒”声还怪舒服的,磨耳朵也不错。
数量够多,骆萧山就将那些周整漂亮的连壳炒,只需要夹掉每一个螺的尾部尖角,方便翻炒入味,也方面进入肠胃。
另一些稍微麻烦点,用牙签挨个一戳一撬,螺肉就被拽出来,动作灵巧得跟翻花一样,像是在表演灵动的艺术。
厨具直接借用了小孙这里的卡式炉和一口旧铁锅,火力很一般,得开到最大档,那锅没有好好保养,很有粘锅的可能,容量又太小,锅铲子划动的幅度略大些,就好像能把里头的菜铲到天上去一般。
想也知道,小孙这伙人里没谁会正经做饭,泡面怕是主食。骆萧山那二十块钱“白送”的螃蟹,简直算救了他们的命。
这些对骆萧山而言都不算是事,她将锅烧得滚烫,热油与锅壁接触的瞬间,“刺啦”一声,烟气蒸腾。
再看锅中,气氛正好。
干辣椒、花椒、姜蒜末在热油中爆香,呛辣而诱人的气息猛地窜起,直冲鼻腔,却叫人忍不住深吸一口,食欲大动。
火苗贪吃,烧在锅上,骆萧山却一点也不怵,手腕轻巧一抖,管它什么热锅烫油,都不过是手下败将。
带壳的不带壳的分开大火爆炒,料酒沿锅边淋下,“轰”地燃起短暂蓝焰,香气瞬间升华。
接着加入调味料和田螺好搭档紫苏叶,酱汁均匀附着其上,便可轻松出锅装盘。
水鬼本来还看一步学一步的,到后面完全放弃了现场复刻,明明是只溺死的鬼魂,却对热辣滚烫的锅表现出了极大的狂热,就眼巴巴守在边上。
骆萧山要是一个没看着,它的手恐怕已经伸进了锅里。
当然,它没这个胆子。
缪大天师还在一边正襟危坐地等待开餐,哪里能容忍它来造次。
螺肉是很有特色的食材,韧中带脆的口感很能找到替代品。这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一盘端上来,红亮油润的酱汁包裹着食材。
谁能忍住谁是狗——七五“汪呜”地叫了一声,显然是有点忘了自己的真实物种。
这里就能看出他们的地位如何,狐狸和鬼都等着天师先动筷子,尤其是七五的尾巴都快摇出虚影,视线牢牢锁在盘中。
但不管这俩如何暗示明示,缪与就是能保持他那点高人风度,喉结有没有滚动先别管,反正坐姿挺端正地,在等骆萧山。
得了后者“你先吃”的指示,他才夹起一块螺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眼眸微微眯起,内有满意的亮光,下筷速度也悄然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