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虽然牧晓与牧晗只是点头之交,但她完全可以理解这对父母在陶云娴心中的形象曾经是多么高大可靠,多么令人敬仰。
太皇太后常对女子挑三拣四,但偏偏对牧晗青眼有加。
此刻的血亲中,大概也只有牧晗在真正为她的离去而伤怀。
“不论如何,太皇太后服丧期之内,云娴最初的烦恼可以暂且一放。陶家定不能在这段时间内给你随意定亲。”牧晓微笑问道,“有什么打算么?”
“殿下都说了,是‘暂时一放’,而非高枕无忧。”陶云娴指尖在膝头交错,“问题若是只回避不解决,总有一日会再次出现。”
“宗室女子无法为宫中女官。但若是借太皇太后崩逝,成为奉祀女官未尝不是一种出路。还有为奉养祖父母留养不嫁,为未婚夫亡守贞,慕道奉佛为尼,伤病无法婚嫁……”牧晓缓缓说道,“不过对云娴来说,似乎都太过屈才。”
“更何况,云娴想要的,不是嫁与不嫁,而是能自主决定未来去向,对么?”牧晓轻声道。
“对。我不信母亲说的‘嫁人后就可自主’之类的话,不愿将未来赌在那个现在还不知是何人的夫婿身上——即便家人承诺会为我精挑细选,即便可能我自己都挑不出对方的任何错处。”陶云娴语气和缓,但一句一顿陈述道,“那不是我这些年挑灯冥思苦读的所求,不是我所向往的。”
“或许安逸平和、波澜不惊,或许真能有世人口中所谓的‘幸福’,但都只是在赌罢了。”
“赌娘家屹立不倒,赌对方始终如一,赌夫家品行端正……”陶云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母亲说的没错,这在京中并不罕见,且即使一次没赌赢,还能和离。”
“但为什么非要我先赌那一次呢?我不知为何必须先把算筹压到对方身上。”
“我不愿随别人为我选择的命途浮沉。”
不是未来,不是得知选错后,而是现在。
“我记得昭灵公主府上有女官?”陶云娴话锋一转,微微侧头问牧晓。
“自然。一路随我出宫开府,甚至远赴西南。如今,实际身份早已与当初的侍女或宫中女官不同。”牧晓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身体略微前倾。
“公主府女官本不超过正八品,但随殿下赴西南的几位,因功绩和制衡需要,早就越这个品级,更接近前朝亲王府官中长史和仪卫等文武职。”陶云娴分析后,顿了顿,询问道,“敢问殿下,为何回京?”
“怎么这样问?”牧晓反问,“我回来的原因,京中谁人不知?陛下召我,我为何不回?”
“至于为何召我……”牧晓微微一笑,“玄岳关之战死而复生之人,这点不够么?”
“对殿下来说,在西南瞒住这件事,至少短期瞒住这件事,应该不难。但殿下似乎从来没有要瞒的意思。”陶云娴的手在膝头攥成拳,声音却仍平稳,“或许殿下身边是有宫中派来的人,但进公主府这一路,我觉得殿下这府中,不像是完全受宫中挟制。”
“我现在好奇,云娴的消息来源是何方?”牧晓松了松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后娘娘?陶家?还是……”
“各方,我能接触到的各方。”陶云娴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宴上旁人闲谈,酒肆茶楼消息,家中长辈闲聊,同辈西南行见闻……实在不行问父母,问云鹤,问皇后娘娘,一点一点套出来。”
“或许殿下对我有印象,是从那日暖炉宴开始。但我已观察了殿下许久许久。”
“从前朝,最后那次春日宴席上的投壶开始。”
“我当时和崇仪一般大。”
转瞬十年。
“上次我点破殿下想要西南。殿下不直接应,是怕我是宫里派来试探的么?”陶云娴直截了当道,“那我只说我的猜测。殿下不必回应。”
牧晓定定地看着她。
“殿下去平良县时带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第一夜所有人披星戴月,能换得后面几日顺利。等京中官员进县,这些人和殿下又都收了锋芒。”
“京郊截杀我略有耳闻。殿下这边大概可算毫发无伤,不然按性质来看,不论殿下说什么,头目都不可能判得那样轻。我猜他们最终认为,劫匪并不冲着伤及性命而去。”
“殿下身边从来不跟太多人。百听阁大火亲自去,登闻鼓亲自敲……我猜这算是殿下的一种示弱。且殿下在京中相当缺人,缺各方面都合适的人,贵精不贵多,但暂时没找到时机去招募和培养。”
“刚才问殿下,为何回京,是因我猜测殿下的想法,与我刚才论‘婚事’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陶云娴直视她的眼睛,“京中人对西南公主府的定性议来议去,但殿下不想把算筹压到对方身上。”
“涉及此事,殿下一定要亲自回京,找机会入局,尽可能影响这件事的走向。”
听到此处,牧晓不置可否道:“思路不错。照这个思路下去,有想过解决方案么?”
“有的。”陶云娴干脆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