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戚少商赶到廖六身边时,他就已经断气。廖六的这番托付,楚曦竟一直深藏心底,从未明言,更从未向他索要人情。
他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曦沉声道:“我想和刘大人……打个赌。”
“赌?”刘独峰眉峰紧蹙,不解其意,“什么赌?”
楚曦看着他手中那把黄光流转的宝剑,缓缓道:“刘大人,您说您还有余力发最后一剑,那我,就和你赌这一剑。”
“若我不闪不避,硬接下了您这凝聚了毕生功力的一剑,命大未死……那您必须立即退走,觅地疗伤,不能再参与此事。至于张五,您若真心舍不得,也不怕日后招致祸患,尽可带走,我绝不为难。”
“若我……不幸丧命于这一剑之下,我也请爹爹不得因此迁怒于戚少商。就算您之后死于我爹爹手下,他也只能取走那件惹祸的东西,必须放戚少商、无情捕头等人一条生路。”
“如此一来,既全了我对廖六哥的承诺,也能如您所愿,保全戚寨主的性命。”
“刘大人,这个赌约……您敢接吗?”
刘独峰目光骤然一凝,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悲凉猛地冲上喉头,几乎压过了空劫神功带来的噬骨之痛。他纵横江湖数十载,自然能看得出……楚曦提出这个赌约,根本不是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而是力求阻止他与九幽神君进行那场注定两败俱亡的死斗!
这个年轻人,在用他自己的性命做筹码,试图在绝境之中,为所有人都寻得一线生机。
刘独峰自视甚高,向来是极少服人的。但楚曦的这份情意,这份魄力,让他不得不佩服。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两个字:
“依你!”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目。那原本因伤势而紊乱狂暴的气息,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再次收敛、凝聚。
所有的痛苦、不甘、愤怒与遗憾,仿佛都在这极致的静默中沉淀下来,准备化为最纯粹、最极致的一击。
“黄云剑”原本隐晦的黄芒骤然炽盛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以刘独峰这一人一剑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潮汐一般迅速扩散开来!刘独峰双足之下的泥地似乎都被这股压力冲击地下陷了几分,原本飘荡在荒冢间的磷火更是被完全驱逐出了战场。
这必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剑。
楚曦的脸上没有慌张,没有恐惧,只是迅速将【凝虚化实】的能力催发到极限,精纯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而出,在他周身构筑起一层凝实无比的真气护甲,将他整个人牢牢守护在内,仿佛在塑造一尊即将承受天罚的金身。
维持如此强度的防御,对他而言,自然是难以想象的负担。
但他必须接下这一剑。
也就在这一刻,刘独峰猛然睁开了双眼!
“黄云剑”,动了!
没有花哨繁复的剑招,刘独峰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之剑向前一递!剑锋所过之处,磅礴浩瀚的剑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崩塌的山岳,带着一股以身殉道的决绝,朝着静立不动的楚曦奔腾而去!
剑锋未至,威压已临!
楚曦只觉整片天地都朝着自己碾压下来,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由【凝虚化实】构筑的无形铠甲,在这股近乎天地伟力的重压之下,竟也发出了细微而清晰的裂响!
刺目的光华瞬间吞噬了楚曦的身影,一阵极端狂暴的气劲轰然扩散,将周围的泥土、碎石乃至残破的棺木碎片尽数掀起、抛飞!
九幽神君那一直隐于黑袍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
戚少商躺在地上,目眦欲裂,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光芒渐散。
楚曦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土坑。
他整个人在“黄云剑”剑锋及体的那一瞬间,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最终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翻滚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楚曦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过,他的命一向很大。
恢复知觉的时候,他简直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又被拆开重组了一遍,胸腔里更像是塞了一团灼热的邪火,连呼吸都觉得疼。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很模糊。
就这样呆呆地等了半晌,他的眼睛才渐渐能够聚焦。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素雅洁净的纱帐顶,帐中弥漫着一股清苦却令人心神安宁的药香,让他觉得颇有些心旷神怡。
等等,这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