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陆熹得到陆荇进石濑园的消息,面色瞬时更黑。他连日督造,肌肤已黑了几个度,不似原本养尊处优。
张弁品着酒,羽扇悠悠,“陆氏有主公一棵树招风,断不会轻易立起第二棵。五公子羽翼不丰,恐只是垂死挣扎。”
陆熹不放心,“据闻他最近常不在家,不知在秘密谋划何事。虽有祖父管着,但陆熹阴险,恐要暗地坏事。”
张弁面上又浮出莫测的笑。
陆熹心中惴惴,他方道:
“督造坡塘,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眼下最近要的,是趁此时东风结一门有力的亲事,好维系以后。王女郎那位好友崔女郎前两日回了余杭,下月似要办一场雅集。”
陆熹眼有精光。
雅集名为雅集是世家子女们相看的好时机。王淑从不回他名帖,这倒是个见面的好机会。
若崔神秀能邀请到整个吴郡的世家,探听些消息也轻易许多。
陆熹心定,“最近忙于修塘,忘了那房白。他在逆旅住了这段日子,也该拎出来用用。”
张弁抚掌:
“正是房郎君当初允诺,为主公解四姓之争,理侨族之祸。只可惜他身子奇差,不知经不经得起这一遭。”
“我救他一条命,他还回来也理所因当。”
张弁淡笑,转眸看徭役搬砖砍木,将地面夯地阵阵巨响。
属实理所因当。
从一开始,房白就是陆熹与他共同合谋的替罪羊。陆熹身份不便,他又为人脸熟,唯有那样无家世无亲眷的小谋士背锅最合适。养到时候了,杀了即可。
可那位房白不是羊,是披着羊皮的狼啊。更甚,连房白此人都不存在。
不等张弁感慨,一部曲快马加鞭,神色严肃地将陆熹请到一旁。
“我正忙碌,祖父有何要事?”陆熹不解,部曲附耳,“陆荇?!”一听来报,陆熹险些震怒,“先生,速速随我回家一趟!”
天上风云突变,黑压压一片。张弁依在车窗后乜眼。
兄弟阋墙,瞬息之间。
曾几何时,他与陈冕也是这般。
可叹,可叹-
“阿白!阿白!!!”
青青沿街找遍了,燕玓白就和凭空蒸发似的,连根毛都看不见。
眼见秋季暴雨来了,家家户户都闭紧门窗,黄土地上的纷乱脚印被冲成一滩非牛顿固体,一脚踩进去好半天拔不出。
上次约好后,燕玓白从来没不吱声离开这么久过。青青心怦怦跳,找得浑身透湿也没看见人,只得一咬牙往逆旅跑。
老板娘是陆熹的人,和她说明实情说不准有办法。
她找了好半天,巷口三道魁梧人影就鬼鬼祟祟地看了好半天。李四眼睁睁瞧着齐齐整整的女孩儿淋成落汤鸡,本来就心有不忍了,又看见青青不慎摔进泥塘,一瘸一拐往外爬,干脆呲呲牙,小山似的身板冲进雨幕,顶着雨水一把将青青拽住,一手抓一条胳膊往巷子挪。
“得罪!”手臂上的力道大得好似铁钳。青青本能尖叫,惊恐地乱踢乱扭,被李四大手一捂,只得“呜呜”瞪眼。
“女郎别找了,这秋雨能把人淋病!”
看人反应激烈,李四不好意思地放下捂嘴的手,把头上箬笠往后一撇:
“女郎别怕,咱见过!我放手,你莫叫啊。”
青青一呆,箬笠底下的人长了张全是横肉的黑脸,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盯着她,这人——
“你,你是——你是那日的大汉???”
“正是我,女郎果然还记得我!”
李肆咧嘴,抓着震惊中的青青就对后头同样打扮的人道:
“女郎,这是我两个兄长,红圆脸的张散,黄长脸的王坞!”
“女郎好!”
张散王坞围观许久,这时都微有激动,上来就对青青拱手。两道浑厚的嗓音齐刷刷响起时和雷鸣似的,把青青震地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