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崔衍至今下落不明……北边来话,问叔父可还要找?”
崔循果不其然厌恶锁眉:
“我早说过,婢子所生的跛子,死了就死了。父亲闲来无事,不若想想如何脱离王度掌控,扶陛下重登大宝。何愁不得四世三公。”
崔神秀便称是。
叔父这长子自幼养在乡下,连崔家知道的都不多,崔神秀不曾见过这人,更同他无感情。
只是听闻他乖巧,也承了叔父的聪颖,见字过目不忘。不过那养来备用的皇子常欺负他,许是被欺负狠了,杀了人夺马奔逃。四五个年头不见音讯。
家主来问,多还是对第六子崔循无嗣的催促。
“娘子,换奴来吧。”
崔神秀默然行礼,将药盏交给崔安,悄无声息退出寝室。
屋外清辉皎皎。
待明夜,便可见如盘圆月。
她举头,却看见夜幕上悬的,分明是马车后旁若无人说话的少男少女。
一个低脸,一个抬脸。一个蹙眉,一个展眉。
亲昵自然。
她苦心孤诣,从无人喜爱的旁支孤女一步步走到如今,却从未有过如此轻松平常的时候。
第87章
翌日,管家在云水院外等了许久,堪堪才等到燕玓白面色阴黑地开门。
少年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烟青色大袖衫,因和衣而眠,蹭得皱乱一团。院子里那二十四抬礼原样堆着,积了层薄薄的冷露。
“陛下,”管家躬身,“刺史大人特命送来衣物,供今夜中秋宴用。请准时乘辇。”
府中仍称御侍,王度不认,便无人敢改口。
燕玓白这夜睡得又冷又烦,没好气地一合门。转头,那扇将他拒之门外一夜的偏房依旧紧闭。
他沉着脸在院里转了一圈,灶上冷粥已成干饼。他徒手抓起一块,咬了口,鸡肉的腥冷直冲喉咙,“噗”地又吐了出来。
杨柳青不出来,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面无表情,在门槛上从清早坐到傍晚。院门再响。燕玓白拔地窜起——门口仍是管家,身后女使捧着各色胭脂水粉。
“车辇已备,请陛下御侍更衣描妆。”管家放下东西,额外嘱咐,“大人特意交代,御侍务必同往。”
少年俊脸骤僵。
这时,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青青走了出来。她鬓发齐整,神色平静,身上亦是昨日的月色襦裙,只裙摆几处褶皱未平。
她接过胭脂水粉,礼貌送客。全程,未看燕玓白一眼,也未同他说一句话。
燕玓白满腔话堵在胸口,负气似的抓了衣袍就走。
偏房内,青青对那身华美的柿红衣裙犯了难。王度显然是为昨日找补,这次送来的衣料十分上乘,颜色却过于鲜艳,非浓妆高髻不能相配。她不会梳。
门未落闩,被轻轻推开。
青青才有所感地回头,方才还和她怄气的燕玓白径直走入,宽大的绛红袖袍自身后笼来,一手摁下她肩膀。不让她起。
青青心头一紧。
铜镜里,他那双细长漂亮的手,利落地解了她寻常的发髻,十指穿梭,单股灵蛇髻渐成。
青青垂眼,任由他摆布。
“抬头。”他忽而沉声命令。
她一顿。铜镜里赫然多了一张脸。燕玓白已盘坐身侧,执笔蘸粉,直勾勾看她。
“闭眼。”
少女眼睫微抖,念着今夜宴会,终是顺从地闭上。白皙的面颊卸下防备,乖巧呈于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