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的猜想是错的,刘子穆并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可在他看来,对刘子穆来说,接受招安是利大于弊之事,若是把控得当,甚至能挟天子以令不臣。
景谡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
段令闻便继续分析东面的局势,一旦刘子穆接受招安,便意味着,卢信成了他手中的弃子。按理来说,在这样的局势下,景家军和卢信联盟反刘是最好的办法。
但卢信恨不得将景谡千刀万剐,在这样的形势下,要说服卢信,简直是难如登天。
那……既然说服不下,就不说服了。
两人目光对视,不谋而合。
三月上旬,刘子穆将与卢信联盟的几万兵马悉数召回。
此举无异于向天下昭示,他刘子穆已接受了朝廷的招抚,而卢信自然而然成了他手中的弃子。
与此同时,景谡又派人到卢信后方散布消息,声称卢信在江淮称王,刘子穆必然会先剿灭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江淮王。
霎时间,流言满天飞,卢信陷入内疑部将,外失地盘的绝境。积虑之下,他忧愤交加,呕吐了一大口鲜血,身体一落千丈。
就在此时,景家军主动出击,抓住卢信军心动荡的时机。兵分两路,一路由段令闻率领收复瀚城,另一路由景谡率领,进攻后方虚空的丹阳。
内忧外患之下,卢信呕血旧疾复发,不得不仓皇后撤回防。
然而,景谡并没有打算给他喘息之机。
趁刘子穆正忙于与虞朝交涉、无暇南顾的时机,景谡集结大军,以犁庭扫穴之势,席卷江淮。卢信连战连败,一退再退,损兵折将,最终只能率领残部,退守到大江之畔的广陵。
连续的惨败与忧愤,早已拖垮了卢信的身体。
退往广陵的路上,这位曾经叱咤江淮的枭雄,在颠簸的车驾中病情急剧恶化,未及入城,便已溘然病逝。
其子根本无法驾驭其父留下的混乱局面。
面对景谡穷追不舍的主力大军,以及已完成侧翼包抄的段令闻兵马,卢信部下最终人心离散。
八月下旬,卢信之子开城投降。
江淮之地,至此易主。
广陵,军营中。
夕阳的余晖将周遭染了一层暖黄。
段令闻站在马厩旁,手里拿着一把干草,正耐心地喂着坐骑惊雪。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温顺地低下头,从他掌心衔走草料,发出呜呜的响鼻。
他不由地笑了笑,又摸了摸它的颈侧的鬃毛。
景谡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夕阳映衬着段令闻含笑的眼眸,一如当年。
似是若有所觉,段令闻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前尘旧事漫上心头,段令闻望着他,眼底情绪几经流转,最终轻轻勾唇一笑。
两人并肩缓行。
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后,两人的脚步霎时顿了顿。
那是一株百年桂花树,树上已经结了花苞,再过得半月便能盛开。
段令闻想了想,那时似乎是……花已经开了。
景谡将他抵在树下,他的背撞到树干,震得满枝金桂一颤,细小的花瓣落在二人肩头。
在被迫承受那个强势的吻时,段令闻先闻到的,是那抹甜腻的桂香。
这清香不过一瞬,便被全然夺去。
那时,景谡的吻技生涩得近乎鲁莽,带着强势的侵占,几乎要攫取他全部的气息。段令闻从最初的轻微反抗,到最后无措的接纳,唇齿间只剩下景谡的气息,带着铁锈般的甜腥味。
“实在是差劲。”
“什么?”景谡转头看他。
话音落下,段令闻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微微侧过脸,耳根在暮色里泛起薄红,“没什么。”
景谡凝视他片刻,眸色渐深。他轻声问道:“我们重来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