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这个不好回答。因为你刚才说的几种我们都能体会到,但对于我个人来说,在绘画当中的成就感体现在对以前的突破,或者是更接近于我想表达的视觉效果。办了个展、卖了钱或者别人恭维我、赞扬我,我都会有成就感,因为我们都是凡人,这些东西都会让我们感到高兴,但是更高兴的是你感觉到自己作品中艺术语言的发展。
Q:您在大学期间,受哪些艺术家的影响较大?
A:当时资讯比较少,特别推崇的是一些西方油画大家。一年级的时候特别喜欢印象派的雷诺阿,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挺幼稚的。说得具体一点,庞老师对我们的影响是特别大的,他虽然没有直接教过我们,只是给我们做了一张肖像作品范画,我觉得这就够了,只要能真正地打动你就好。我在三年级的时候专门学习庞老师的一些东西,但我很快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它会阻碍你前进的道路。不管是你从书上看到的也好,现实生活中的也好,它能够激励你去朝一个方向前进,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Q:罗院长在您研究生阶段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A:这是我们川美的优良传统,他给了我很大的自由。他这个榜样身上的精神就是太勤奋了,当时他已经很有名了,但是还在不停地画。
Q: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绘画的?又是什么时候想要把绘画作为终身事业的?
A:我出生在一个绘画世家,从小就决定要做一名画家,从小画画就觉得比周围的人都好。我们家有很多画册,在1970年代的时候,我对绘画的理解和看法就会比同龄人强。我也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而且这个天赋体现在画写实绘画,我小时候画的火车、汽车就有很强的透视感,天生就有透视感,不需要人去教。这也是我坚持画写实这么多年的原因。
Q: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在以后会不会出现风格的转向?
A:因为我个人觉得自己的写实天赋比较强,所以对其他的艺术形式没有这么大的兴趣。读书的时候尝试过抽象、表现等等,但是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我觉得具象写实是我的方向,只是说用什么方式来表现它,怎么样通过写实来表达心中的审美,这是和修养、阅历、价值观有关的。我对油画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我在其中追求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和审美感,但是我永远也不可能用国画的方法去画,而是用油画的方式去表现。有些朋友会说我的画越来越像国画,但是我只是用油画这种媒介来展现宋元的气息。国画、油画、版画,只是媒材不一样,架上绘画的内涵还是怎么去展现艺术家要表达的形式美感。包括我现在创作的“雪山”系列,都是先用大笔来铺,后面用小笔来勾勒的。虽然我画面中还是有空间、虚实这些东西。
Q:中国当代的同龄画家中,你有没有比较欣赏的?
A:时间是个很重要的检验尺度,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过往的某某大家我们都很喜欢,他可能也已经盖棺定论,经过了时间的检验。“当代”是一个动态的东西,你可以说和某个艺术家有比较相近的审美立场,真正要说喜欢哪一个还是没有,只能是说某某的探索会对我有一些启发。
Q:有没有一种大的倾向性呢?比如说对于超级写实类的。
A:特别不喜欢!我喜欢写实,这是我高度主观化的选择,但对于照相写实,特别图片化的东西我还是不能认同的。这次“进京展”,有人就把我的作品归到图像类,其实我是带有传统、古典的审美的,这可能是理论家对我作品的一种误读。我的创作虽然不是写生作品,但都是我把当时的情景进行了二次演绎,我个人是特别不喜欢图像类的东西。我觉得那就像是电脑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创作。
Q:他可能是从一个观者的角度出发,留意更多的不是你的笔墨,而是符号和图示。
A:批评家或者是一些和我接触不多的人可能只会从表面上来看我的作品,接触之后他就会发现不一样。比如油画系的曹敬平老师,我的好朋友,经常和我去看古建筑。曹老师的创作中就有很明显的宋画因素,于是理论家就把他的作品归到传统中去了。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是用现代的语言来向传统致敬,可能是我画了一些战斗机的原因。我还是不愿意显性地表现那些太湖石、亭台楼阁,我对古建筑的热爱不仅局限在找一些图片来演绎。
Q:这些建筑作为一个历史的遗迹,作为一个“物”出现在你的作品中,和其他艺术家是一样的。但在它背后,你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表现它,这个比重就不一样了。如何去画它是一种精神的成长,有些细节可以看得出来不是那么一蹴而就的。
A:是这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喜欢写实,但是属于主观的写实,而不是那种被动状态下的写实。我作品中的细节其实是和照相写实不一样的,照片中暗部的细节是会被烧掉的。我喜爱古建筑,宋、金、辽、元的建筑它有自身的美感气息在,我在画面中是向传统致敬的,而不仅是在表象上的模仿。什么是古建筑,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在我心目中,明代以后的建筑都不能称为古建筑。我经常和朋友说什么叫盛唐的雍容大气,看书、看影视剧都感觉不到,但你到佛光寺一看就知道唐代的气度了——佛光寺东大殿那种形式传达出的一种宏大气息。所以我画的东西一定是我对它有感悟,而不仅仅是个图像。
Q: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中国传统艺术感兴趣的?
A:“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四十岁以前对艺术的理解太浅表了,有时候真是个机缘。我现在是一个古建筑、石窟发烧友,其实四十岁之前我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四十岁之前去敦煌,它的艺术也没有很打动我,只是它的历史感让我很感兴趣。直到四十岁以后,安岳的石刻和山西的古建筑打动了我。
Q:在现代社会,传统艺术还有什么价值?
A:中国从一个积贫积弱的社会走到现在,大家都以为强大起来了。其实我认为,如果不从文化结构角度来谈自信,那是很难有成就的。这也是我致力于绘画向传统致敬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传统和文化有很多层面,那我就从造型艺术这个角度来出发,把中国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这样一个民族才是很有希望的。
Q:传统古建筑可能对于有知识储备的人有所触动,但是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就相对较弱了。
A:其实这是一个流行度和知名度的问题。在艺术系统中,对传统古建筑涉及的较少,导致公众对它们的关注度和认知度很低。我去五台山考察,从来不去景点,每次都是去五台山外围,南禅寺、佛光寺都是唐代很好的建筑,但是这些地方根本没有人去参观。反而是景区那边明清的建筑人气很高,都是说去看传统,但是真正有艺术价值的传统,大家却不知道。还有山西的资寿寺,是明代很好的一个建筑群落,就在大家趋之若鹜的王家大院旁边,这个差异性可能就需要我们艺术家和主流媒体的努力了。
Q:现代社会该怎样去激活这些传统文化?
A:不说大口号,办好教育就够了。我带油画系的学生出去一般是去考察而不是写生,我觉得要抓住这个影响力,通过我的努力把这些古代的艺术介绍给我的学生,只要有一个同学对古代的壁画、建筑、塑像感兴趣,这样的审美情趣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艺术创作,再去影响他周围的人。如果我读大学的时候知道这些东西,那么我对它的理解程度肯定远远超过今天。我们在美术史上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很全面的,现在这个时代比以前任何时候学习传统艺术都好,只要你感兴趣就可以在网络上搜到相关资讯。
Q:为什么想到要去通过写书来记录?
A:其一,我作为一个画家有这样的**和使命感,这些历史流传下来的好东西,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我要把它介绍给大家。其二,我要从审美的高度去评价它,把它放在那个时代的审美体系中。最重要的是,这种雕塑、建筑、壁画,他一定是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审美判断和审美价值。北宋的佛像就和北宋的绘画一样,大气磅礴而不失精微,而南宋的佛像和壁画就更有情趣和诗意。不管是南宋还是北宋,他都是我们传统写实艺术发展的巅峰。我个人觉得,我们中国的传统艺术比西方先进太多了,在宋代就达到了对自然的再现和模仿,我个人也在这里面吸收灵感和营养,而不是去把它们简单地画一遍。虽然有很多人去画古建筑,但是肯定没有人从我这个角度和视点去做,这是我个人的感受,也是对历史的崇敬,更是我今后的努力方向。
Q:您是怎么认为艺术和现实之间的关系呢?他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A:写实艺术也好,抽象艺术也好,它永远都是现实的映射,只是看你用什么手段去发泄和表现而已。艺术早期是一种模仿,现在的写实艺术还是有它的个体差异,和人工智能比起来,体现更多的是人的独特性和微妙性。
Q:你觉得你的作品有没有脱离社会?有没有社会性?
A:我觉得这也是困扰很多学生的问题,不要去狭义地理解社会性。现在有很多同学的作品就是一个图解,比不上新闻报道,比不上纪录片。有些艺术家关注一些社会的阴暗面,那是他个体的选择,不能简单地说他们就是真艺术。而你的东西表现的是诗意、美的倾向,那你的境界就不高吗?我认为我的作品具有社会性,是因为社会上很多人还不知道有这些传统的好东西。《群英会》这件作品只是我成长的一个过程,更多的是一种图像性的东西。这些社会性是不自觉地在我的画面中流露出来。艺术的真善美不是你真的画了一个什么东西,而是你流露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