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仙台……”“到花卷……”
就好像她在售票窗口无票乘车……不,其本质更可怕。
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女人从未说过疑似威胁的话。可是七月的那一天,正是她的沉默让须崎感到无比恐惧。女人见状,此后每次拿出酒店传单,都会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酒店的名称胜过无数威胁的话语。
她之所以不写预约单,恐怕是担心哪怕用了假名,字迹也会成为证据。
那是个考虑周到、操作娴熟的威胁者。
目前,须崎认为那个女人可能是弹子店的常客,碰巧听到他和康子的对话,利用那些信息来威胁他。她从对话中应该能得出两人之间存在不纯洁关系,何时准备前往何地旅行,以及两人的公司何在……七月那天以后,须崎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弹子店里的客人,但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然而,女人可能有同伴,若是带着这种想法观察,店里满满当当的客人都变得十分可疑。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抢走车票能干什么用。这个月初,女人前来索要“两张票到花卷”时,甚至开始提出要往返车票,因此金额就翻倍了。须崎猜测可能是一个家庭主妇跟什么人联手,搞这种把戏赚点零花钱,但那种金额作为零花钱也太过分了。去花卷那次他花了五万两千日元。如果马上拿到别的窗口去退票,或是卖给票务站,她就能拿到将近五万日元的现金。
去磐梯山那次,他借口“忘了收乘客的票钱”,只写一份检讨书就算过去了。从八月份的“到仙台”开始,须崎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补上那个女人以买票形式夺走的金钱。现在只是五万日元,倒也还能承受,若**前线再往北移动,威胁者所要的金额就会更高,他的私房钱转眼就要见底……届时他只能操作系统蒙混过去,但那可是违法行为。
没错,正因为还能承受,所以才会这样……须崎反省道。那个盛夏的白天,他定定地看着女人淡然离去的背影,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想法:“现在还可能只是巧合,况且这点钱自己也能垫上,还是看她下次会不会再出现吧。”后来逐渐变成了“再下一次”“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每次他从钱包里掏出车票钱时,总会后悔为何不鼓起勇气对抗那个女人。然而,他很快又用一句话安慰自己:
“不,我现在已经等同于那个女人的共犯,相比被发现出轨造成的损失,这点钱不算什么。”
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尤其不想让妻子和康子知道。要是知道了,妻子不知会做何反应,康子的反应他也轻易能猜测得到。她一旦得知须崎因为自己遭到威胁,必然会提出分手。可是从仙台之旅开始,须崎已经发现自己这具四十八岁的身体里仅存的青春正在渐渐偏执于康子的肉体。面对身体任性的执着,成年人的理性根本派不上用场……
可是,从盛冈回来的第三天,那个女人又出现在窗口,要求购买四张车票时,须崎认为必须跟康子谈谈这件事情了。这个威胁者见须崎唯命是从,竟然狮子大开口……
不仅如此,女人还在沉默中拿出一颗弹子店的钢珠,放在柜台上把玩起来。那天,女人戴着与外套同色的黑色手套,那黑色的手指来回滚动着钢珠……
相比对方索要的金额,更让须崎害怕的是那颗小小的钢珠。记得是在花卷的旅馆里,他脱衣服时发现口袋里掉出了一颗钢珠。钻进被窝后,康子一时兴起,在须崎**的胸膛上玩起了钢珠……结束之后,须崎又翻出卷进床单皱褶里的钢珠,在康子的身体上把玩起来。他让钢珠缓缓滑过汗湿的皮肤,穿过每个下凹的部位,每次那具身体都会轻轻颤抖,然后流露出细小的呻吟。
他甚至有种感觉,仿佛那个女人用相机拍下了当时的光景,在正午的人群中举到他面前。
现在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人,但玻璃窗另一头是熙攘的人群。快速列车穿过高架桥,轰鸣声震动了小小的屋子,还有须崎的身体。
那天,须崎破例在上班时间抓住他与康子独处的机会,跟她约了晚上在吉祥寺的咖啡厅见面。然后,他走到与平时不同,显得更大、更空的咖啡店最深处的座位,再次确认了周围没有别人。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他开口道。
康子的表情冻结成了轻微的恐惧,等到须崎说完,她便喃喃道:
“是夫人。”
须崎皱起了眉。
“你说,这是我老婆派别人干的吗?”
康子似乎被自己的话吓着了,轻轻摇了一会儿头,然后才说:“不然还能是谁?谁还有机会知道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去哪里旅行?”
“我老婆怎么会……”
“她想让我们分手。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夺走我们的旅行费用,让我们再也去不了。”
为了不让妻子发现,须崎从来不用手机与康子联系。但的确有可能是妻子知道了这件事,派朋友过来打探。然而,这种迂回的报复手段并不像妻子的性格。尽管他觉得不太可能是妻子,但从结果来说,他与康子确实要分手,所以这的确可能是威胁者的目的。不……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提到分手。
“上回说要去函馆,要不等到明年再说吧。”
康子听了须崎的话,稍微冷静了一些,点点头说:“是啊,那样可能就不会有人来威胁了。我们暂时也不要在弹子店见面,先观察一段时间吧。”
那天晚上分开时,康子对他说:
“从明天起,我们在公司也要比以前更谨慎。”
话虽如此,即便他再不情愿,从第二天起也不得不疏远康子。
翌日早晨,康子给公司的女前辈打了请假电话,声称由于家庭原因,年内都无法上班。到了十一月中旬,她还瞅准须崎休息的日子,到公司提交辞呈,并把自己的工位收拾好,然后离开了……
须崎在窗口接待旅客时,几个康子的女性前辈在背后这样议论道。
康子离开后,须崎反倒更加无法忽视她,总会偷偷看一眼已经清空的工位。他很在意女职员的背后议论和“结婚”这件事,但关键在于,他有一天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康子跟那个敲他竹杠的女人有关系?
她当时突然说“是夫人”,会不会因为心虚,慌忙之中想把须崎的注意力转移到妻子身上?后来他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妻子,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跟那件事有关的痕迹。
可是,康子为什么……
他很想亲自去问,但已经无从联系。不过须崎感觉康子还会去那家弹子店,几乎每天他都想中途下车,可就是无法踏出敞开的电车门。因为他觉得,那个陌生女人就在什么地方看着他。他担心那个人的威胁尚未结束,那只像穿戴皮肤一般始终裹着手套的手正像某种硕大的虫子躲在黑暗中悄悄繁殖……
他的担忧应验了。时间飞快来到十二月中旬,那个女人再次出现,跻身在一群提前预约返乡车票的乘客中,用异常悠然的语气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