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秋敲了敲逍遥散人的房门,闷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身后,扑翅的声音传来。
灵秋转头一看,竟是几只枭借着夜色躲在草木深处,被她惊动,一股脑地飞出来。
屋内迟迟没有动静,灵秋心底不详的预感更重,一把推开门。
昏昏月色骤然落在地上,整间屋子一片黑暗,唯独左侧点了一盏灯,火光打在逍遥散人瘦削的脸上,酒液闪出粼粼的光,由人痛饮。
酒香氤氲,正是当日她偷走的那种名为桂花醉的烈酒。
灵秋走过去,唤了声:“师父?”
逍遥散人抬头看她,口中嘟囔几句,意味不明。
灵秋赶忙走得近些,只听他大骂道:“做出那副仁义模样给谁看?只当他人不知你人面兽心,背后杀人!”
灵秋心底一惊,以为他知道了什么,连连后退,六神无主。
逍遥散人继续骂:“当今天下,认贼作父的认贼作父,仗势欺人的仗势欺人,多得是含笑送刀、人面兽心之辈!”
原来是醉酒胡话。
灵秋的心定下来。
逍遥散人高声嚷道:“面上温和,背地凶恶,千方百计残害无辜,倒拿天下苍生做借口!什么仁义道德?全成了狗屁!”
眼见他骂个没完,灵秋夺过酒樽,放到一边。
她刚凑近,逍遥散人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深叹道:“哀哉哀哉,何不早些醒悟?如今深痛当年,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浑浊的眼里徐徐滚下两行泪来,灵秋心头大震,没想到平日里一贯逍遥懒散的师父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赶紧加快动作,将逍遥散人扶到床上,盖好薄被。
做完一切抬首一看,一轮浊月恰好行至中天,被碎絮似的云影遮住,沉浮不定。
之前被惊动的枭又重新飞回来,落在树枝上,发出不安的嚎叫。低哑的鸟鸣断断续续,扰得人心里发毛。
呜——呜——
枭的叫声在山野间回荡。
云靖抬头,门窗紧闭,望不见声音的来源。
这是云霄阁大殿,此刻他正跪在地上,身下浮光迭起,像从虚空中生出的千重枷锁。
符光如藤蔓般缠上身体,一圈一圈,束缚住他,带着森冷的压迫,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寸寸剥离。
符咒腾空,在头顶结成一道晦涩的封印,封闭的空气在寂静中扭曲。
猩红的咒自地缝中升起,在大殿中央结出一座牢固而狰狞的法阵。
这世上恐怕没人想得到,作为正派领袖神尊竟然堂而皇之地设下凶阵。
正如不会有人知道,原来世人翘首以盼、奉若神明的仙门圣子真身竟然是一只半妖。
体内传来刺痛,源源不断的妖力自灵台深处滚滚涌出。
云靖低下头,只见自己的指尖已爬满深红色的纹路,隐约可见尖利的爪。
恐惧似潮水般淹没了他。
云靖忍着体内剧痛,拼命压制那股令人恶心的冲动。
他转头看见那一排排药架,想到当日也是在这间大殿里,他守在灵秋身侧轻轻擦去她嘴边的药渣,还有她昂首一脸得意地告诉他自己偷了云逸的丹药……
恍惚间眼前又出现那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狐妖。
当日的预言转眼已经实现了一半。
不,决不能!
大殿最上方,徐悟坐在最首,一左一右分别是妙华与嵇玄。
见他死命抵抗法阵,徐悟不动声色地加重了手上力道。
妙华见状开口道:“为何还在抵抗?你既享受圣子的尊荣,自当不忘使命,为天下苍生考虑,接受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