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一怔。
“文……”徐智强想开口,被叶世文回视一眼,收了声。
“还不滚?”
程真忍不住抽噎起来,死里逃生的仓皇遍布全身,她连心脏都在发颤。抱紧书包摇晃着站起,程真忍痛往巷外拔腿狂奔。
直到浸在橘黄斜阳暖光之中,她脚步一转,含泪眼角掠过巷内那群人的黑影。
她被耽误了时间,那天下午,走不成。
曹胜炎比她先到家,也没说自己失踪一下午的原因,甚至盲了心,无视程真双手双腿的打斗痕迹。林媛心疼得落泪,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真只是摇头:“妈咪,我们明日走。”
等不到明日天亮,等来了一场大火。那晚的曹胜炎分外体贴,知道妻子因二次生育患上高血压,每晚都要服药,给她斟了许多兑下安眠药的水。
林媛根本醒不来。
原来万难之后,还有万难,逃出一次生天,还有无数条死路候着。
程真叹了口气,再次抬起手,轻敲叶世文旧宅的大门。无人来应,倒是对门的人拧开锁,递出半个身子与一双眼珠,在静静瞄紧程真。
“没人住的。”
程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转过头。只见对门室内没有开灯,黑似洞穴,深色衫与室光融为一体。这位阿伯像全身仅剩一颗头、半张脸,吊在空气中浮游。
“凶宅来的。”他又说一句。
程真觉得他那间更似凶宅。
“请问……”程真开口,“你有没有见过有个男人回来这里住?”
阿伯双眼怒睁,眼眶几乎兜不住那两粒浑浊眼球:“都说了没人住,你聋的吗!”
“砰”的一声,他关上门。
程真猛地眨了眼,又被这个喜怒无常的老人吓了一次。她深呼吸几口,喘匀了气,这回使劲用力,抬手一拍——门竟然自己开了。
凶宅,一点也不凶。
程真看见茶几上那沓资料。她走近,打开一看,捏着纸张的手指轻轻颤抖。
是兆阳和建筑公司的股份协议原件,上次叶世文只给了她复印件。程真不停翻动,兆阳地产的股份、洲界那块地皮、建筑公司所有份额,叶世文尽数赠与她。他还细心列出周边地皮条件价格目录,洲界宗地的估价最优。如果兆阳不选择继续动工,转卖出去,也能赚一笔丰厚的居间费用。
一笔足够让她和程珊安稳一世的钱。
他居然还提供几个有能力购买的买家及办理转股手续的事务所联系方式。
程真忍着眼泪将文件放下。
房门两间,有一侧的门把手带锁,应该是叶绮媚死时的睡房。
程真推开另一边的门。入目一张偏窄小的矮床,矮桌,除了一些书本,几支写不出墨的原子笔,无半点多余物件。沉淀时光的剥漆衣柜,浅棕色,假木纹,“咿呀”一声打开,程真拿起叶世文绣着中学校徽的白T恤衫。
她把湿了的上衣脱下,换上这件校服。
瞥见最下方有一块很浅很浅的血迹。
十几岁的时候,他打过多少次架?恐怕数不过来。二十岁入读大学,在冯家忍气吞声,拳头拢起,挥出的力气全是无声无息的明枪暗箭。
这种打斗,其实更痛。
她应该要走的。既然他愿意成全,那便拿走资料,一了百了,留下这个烂摊子里的男人们继续狗咬狗。有钱有资本,二十三岁,第一次觉得美好人生恍若近在咫尺。
但为什么雨还不停呢?
他屋里明明有伞。
太大了,恐怕伞也没用。
那你想怎样?
程真答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