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先是按下乌衡肩膀,让他落座,随后自己坐到对面主审位置的太师椅上,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桌案。
乌衡抬眼望去,只见时亭那张如画的观音面隐入黑暗,从而使得那股独属镇远军主帅的杀气更为突显,再加上他身后的满墙刑具,鬼气森森的,怕是换个人早就吓得当场腿软。
“时将军莫不是要对我动私刑?”乌衡露出一副惊慌的神情。
时亭拿出青鸾卫审讯记事用的小册子,又从旁边取了块墨和一支笔,边写边道:“今日审讯不在三司衙门,也不在青鸾卫衙门,全是我一人所为,若是二殿下到时候不满,直接去向陛下告我的罪即可。”
“那不就是告状吗,我怎么能告时将军的状呢?”
乌衡笑吟吟的,俯身使劲往前凑,就差上桌子了,“而且今天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时将军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话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太对劲。
时亭不由微微皱眉,后仰拉开两人距离,道:“二殿下还是好生坐回去,我也好早点审完。”
“好啊。”乌衡恋恋不舍地回身坐好,鼻间那股茶香明显变淡,“时将军无论问什么,我都知无不答。”
知无不答才怪。
时亭腹诽了句,选择开门见山:“从西戎使团入京开始,帝都发生的每件大事似乎都能看到二殿下的影子,尤其是抱春楼和聚仙茶楼。”
乌衡两手一摊:“刚好在而已,何况时将军每次也在呢,那是不是更加说明,我和时将军很有缘分呢?”
时亭不理他这个话头,继续道:“抱春楼一案,先有二殿下在奇门遁甲里如履平地,后有阿蒙勒将军突然现身,下一刻舞阳侯江奉便不知所踪,二殿下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乌衡脸上毫无慌乱之色,耸了下肩道:“都是巧合罢了。”
“是吗?”
时亭不是第一次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却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又问,“那聚仙茶楼呢,如果不是二殿下引来谢柯,我就不会追你们而去,从而让宣王和上苑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有孙佑的出现,似乎也过于巧合了。”
乌衡闻言点头附和:“确实,太过巧合了。”
时亭看着气定神闲的乌衡,有种自己现在给他一把瓜子,他能边嗑边胡乱回复的感觉。
“说起来,阿蒙勒将军似乎每次都把你的安危排在后面呢。”时亭试探。
听见这话,乌衡终于神色一变,看向时亭的方向,长长叹出口气:“毕竟父王是把西戎的利益放在我的安危前面,阿蒙勒当然也如此了,我早就习惯了,时将军不必心疼我。”
时亭能感受到乌衡难得的那点真情实感,但至于话的内容真假,只能说有待证实
——当然,是证实他在说谎。
西戎王乌木珠不是个好东西,乌衡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心疼,或许有那么点,毕竟虎毒不食子,乌家父子却似乎是你死我活,着实世间罕见,令人唏嘘。
但也仅此而已了。
时亭捻了捻手指,道:“还有二殿下入京当天,白云楼牵扯出一桩杀人案,发现两具尸首。其中一具是白云楼的前账房先生,姚双贵,根据这条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找出了北狄在京的暗桩,使得谢柯多年经营的谍网得以重创。”
“所以现在我更好奇,另一具尸首的主人,洛水曲坊歌姬邓乐儿,到时又会钓出怎样的大鱼?二殿下你说呢?”
乌衡坐在火光正中,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都将无所遁形,偏偏他却看不到审讯之人的脸。
何况,审讯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时亭。
北境曾有传言,没有人能带着秘密逃过血菩萨的双眼,那怕死去。
“时将军有些晦涩,我听不太懂。”乌衡继续卖傻,一脸无辜。
时亭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记录在册,淡淡笑道:“有时候,不反驳便是一种默认,多谢二殿下如此配合。”
可是自己也压根儿没打算一直瞒着时亭。乌衡想,要是时亭也像其他人那样好骗,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很享受与时亭猜疑和博弈的过程,这比什么都有趣。
就像是你想给猫儿一只绒球,却不直接给,而是不停地用绒球诱惑猫儿,让猫儿自己想办法,看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认真而执着,分外可爱。
“时将军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乌衡一脸无所谓,并不狡辩,转而认真问,“时将军问完了吗?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处理自己的伤势了?我可以帮忙。”
时亭不置可否,而是抬手示意乌衡看向身后那一整面墙的刑具,道:“这些刑具里,有能锯割断椎的,有能剥皮抽筋的,有能凌迟处死的,总之无一不是极端酷刑,生不如死。”
“而这些刑具,我都用过。”
乌衡听罢,疑惑地望着时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