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桃源村的山匪们刚刚逼迫百姓将今日的最后一批雪罂装箱完毕,正嬉笑着大鱼大肉,用吃剩的骨头逗弄村里的一名孩童。暗中窥守的严桐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忍住扑上去的冲动。
在一道尖锐的鸣镝声中,时亭带着安西都护府驻军杀入重屏山,打山匪们一个猝不及防。但山匪反应也是极快,迅速纠集了队伍抵挡驻军的进攻,且不难看出,他们比一般山匪战斗力强得不止一星半点,明显受过正规军的训练。
但就算受过再多正规军的训练,终究是东施效颦,何况面对的还是安西都护府这种常年驰骋沙场的驻军,山匪们坚持不过半天,便已经丢盔卸甲,四散逃命。
借着重屏山的密林掩护,要逃跑还真不好找,但偏偏人心贪婪,不少山匪选择先到桃源村带走价值万金的雪罂。
好巧不巧,严桐在一众山匪中发现了金蝎子的身影
——他看过此人画像,知道他是雪罂运输的关键人物。
金蝎子果真狡猾谨慎,迅速察觉了不对,仗着对地势的了解,带着雪罂跟条泥鳅似的钻进深山密林。
可惜,严桐在帝都做青鸾卫时,专门负责抓捕要犯,双方追赶不过一刻钟,便将金蝎子逼到了一处悬崖。
金蝎子气喘吁吁,缓了口气儿和严桐斡旋:“我说军爷,何必苦苦相逼呢?不如我给你一箱黄金,你放了我,等以后再会,我还能再孝敬您呢。”
严桐的脸色一沉。
金蝎子以为严桐是不信他,赶紧让属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真的装满了黄金。
“军爷,放了我吧,就当是没看到我。”金蝎子谄媚笑着,循循善诱,“做人留一线,将来好相见啊,何况这可是一箱黄金,您怕是在帝都做十辈子的官,也得不到这么多俸禄啊,您说是……啊!”
一声惨叫,严桐的刀已经斩断了金蝎子的手臂,金蝎子的属下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青鸾卫用弓弩射杀。
紧接着,严桐根本不给金蝎子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即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恶狠狠道:“要不是时将军还要审你,我现在就能折磨死你!”
金蝎子抬头和严桐赤红的眼睛对上,在惊吓和疼痛中当场晕过去。
另一边,时亭熟稔地进入战场状态,指挥都护府驻军里应外合,将分散在重屏山的山匪全部赶到了桃源村,一举抓获,然后安抚村民。
村民们先是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在明白自己得救后,当即激动地千恩万谢,有人认出时亭,大喊:“是血菩萨,是血菩萨!”
时亭看着一张张灰败病态,瘦得见骨的脸,无法产生任何被拥戴的喜悦。
他在想,乱世中的一个普通百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被奴役被屠戮的命运?
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无法对抗命运,因为他们一直过着朴素淳朴的农耕生活,而最终要面对的,却是一群豺狼虎豹,一群无恶不作,处心积虑,拥有锋利爪牙的豺狼虎豹。
也许,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倒在这些豺狼虎豹的爪下,但在这之前,他势必要为他们争一争的。
这不仅是为了老师的救命之恩,先帝的知遇之恩,更是为了他自己能真正为北境兵变一事赎罪。
最重要的是,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一条命而已,死在哪里不是死?
很突然地,脑海中闯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冲他笑,明明深不见底,但其中的情义却昭然若揭。
很快的,他想到了乌衡被自己迷晕前,这双漂亮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和悔恨。
阿柳……
时亭下意识去摸袖袋。
不射箭的时候,他习惯了将琥珀扳指放在那里,方便保管。
但这次,他什么也没摸到,那里空空如也。
他猛地想起来了,他已经将扳指还给阿柳了。
不,是还给乌衡了。
时亭重新抬眼看向那些村民,在心里质问自己,他是阿柳又怎么样?人心难测,他难道要用数以万计的大楚百姓去赌吗?何况,那本身就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至于那些亏欠,他也只能是亏欠了。
何况,他早已亏欠太多人了。
一声自嘲的轻笑响起,几乎微不可闻,像是一片枯叶从枝上飘落。
大楚西南边界。
方落秋雨,雨雾蒸腾,一队镖车匆匆而来。
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马车没有任何货物,人人面露疲惫,但行速又不减分毫。
不像是押镖的,倒像是逃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