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细细一看,女子的轮廓,眉眼都与沈秦氏很是带像。
也许是沈秦氏故去已久,他才没有敏感到一见便知,若当时沈樾在场,恐怕只需一眼便能确认身份了。
秦芸华双十年华的画像被取了来,锦心看着画中温婉的女子,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除了周身那高贵的气度和眉眼间养尊处优的淡然,画中女子俨然便是锦心此刻。
沈盛补充道:“你出生之时,天生异象,自小右手臂上便有一处形似飞鸟的胎记。”
沈樾也道:“小妹,你的左手手心处有一处伤疤,是幼时你追赶我时摔倒后握住了尖石导致的。”
“还有还有,你走失时贴身穿着金玉软甲,上身着海棠红缕金穿花云锦袄搭狐裘云肩,下身着满绣金鳞红鲤凤尾裙,脚踩金虎宝项鞋,项间有一把卷丝长命锁,双腕配有福禄铃铛金镯,发间有你阿姐给你编的发绳,手上拿着我送给你的草蚂蚱……”
沈樾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不可能留存的,可当年小妹走失后,家人们反反复复的复盘当日的情形,有记忆点的事情却实在很少,可也被当做仅有的线索,人人都记到了现在。
锦心先是翻开左手,却只看见了粗糙的、布满了纹路的掌心,未见疤痕。而右手臂的衣衫一拉上去,在场的几人都怔愣住了。
只见小臂那处已无什么飞鸟般的胎记,取而代之的是一处丑陋的烧疤。
“自我有记忆以来,这处疤痕便跟着我了……”
沈盛心疼地再次落泪,沈樾愤慨至极,他揪起袍角,像是见到了恨极之人。
“定是那伙可恶的贼人所致!”
魏琎也附和道:“是了,这是拍花子的惯用手段,便是怕孩子身上有印记不好藏,一般都会第一时间换去原来的衣衫,然后烫掉身上明显的胎记,大点的孩子怕他带有记忆,甚至会折磨到高热,在奄奄一息之时才会救下,可被救下的孩子一般都已丧失过去的记忆甚至变得痴傻,而路途中经不住颠簸逃亡的病孩子也会被随时丢弃。”
魏琎虽是陈述事实,可他们已经代入到锦心的处境中,沈盛父子还未知锦心幼时的详情,可魏琎是知道的。
锦心说过,她被阿奶救下之时,浑身脏污地裹在一摊烂布里,那会她便是高热到失了神智,被救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话。
村里人都以为是附近邻村谁家的孩子起了高热救不活了才丢弃出来的。
他看向锦心,眸中神色难以捉摸,不知在想着什么。
锦心觉着场面有些沉默,轻声道:“我已无那时的记忆,便是被折磨过也未曾对我有何不好的影响,你们……望父,父亲和兄长安心。”
她磕磕巴巴地唤着眼前人的称呼,只觉无比陌生。
安安随后也被护送了来,两人红肿着眼睛迎上前去抱孩子,安安却转了身,朝锦心伸手,锦心此刻也是激动不已,哭得香肩颤动,无力抱过孩子来。
她拭着泪握住了孩子的手,安安见娘亲不抱她,生怕眼前未曾见过的两人抱走她,扭身将小手伸去了魏琎的方向。
魏琎熟稔地接过孩子,小小的一团搂紧了他的脖子,趴在肩上,大大的眼睛防备的盯着沈盛父子。
沈盛樾想到什么,惊诧道:“魏兄,难道这是你和小妹的……”
“不!不是的不是的!”锦心慌忙摆手否认,哽咽不已:“魏公子是我的恩公,他救了我和孩子,还带我来了懋都。”
后续的事情,魏琎也简单地告知予沈盛父子。
他没描述当时救下锦心时的那个令人胆寒的场景,不然只怕今日几人要在这哭到天黑。
是夜,锦心便正式回到了沈府居住。这些年,锦心的卧房每日都有打扫,只等着那个走失的孩子随时能够回来。
沈盛临时安排了十数个丫鬟婆子前去服侍,锦心又不自在了起来,甚至暂时压过了刚找到家人回到家的兴奋之情。
一直到深夜,她轻轻地坐起了身,替孩子掖好被子,拿着外衣悄悄地出了门。
站在阁楼上,国相府的夜景全然映入眼前,可她此时无心观赏那些楼阁假山,而是望向北方,她自小生活的地方。
阿奶……是您在保佑我吗?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找到了家人,而且我的父亲竟是远在京都的权势滔天的国相大人。
现在的处境是她以前发梦都不敢想的。
前几日还在感慨从带着孩子流亡的孤女到被魏琎救下,不再缺吃少穿,已是上天恩赐的待遇,这才几日,竟又是直上云霄,她不再是许山村那个备受争议的不详的孤女,而是名门世家自小被拐带走的千娇万宠的小姐。
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兄长,有姐姐,她是本该幸福长大的贵门之女,她还能接受良好的家教和技能培养,她还会有很多同龄的朋友……
这是多么梦寐以求的生活啊,如今她就这么拥有了,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她不敢睡,怕明日睁眼,这真的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且罢,便是梦境她也认了,至少在梦里她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