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2年秋,西奥多拉·弗莱瓦6岁
地点:猫头鹰法庭地下研究设施,儿童观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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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西奥多拉·弗莱瓦知道三件事:
第一,这个房间是白色的。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她身上棉质睡衣的布料,都是不同深浅的白。只有那扇厚重的观察窗是暗色的,像一块凝固的深夜。
第二,她不能离开。门只会为穿白大褂的人打开,他们进来时带着仪器和记录板,离开时带走她的血液、头发,有时是一小片皮肤(会很快长好)。萨曼莎姐姐偶尔会来,穿着挺括的深色套装,站在观察窗外看她,眼神像在看一件珍贵的瓷器。
第三,她脑子里有声音。
不是真正的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那种。是更深处的东西,像血管里奔流的另一种血液,像骨骼深处细微的震颤。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它一直都在——一种低沉的、持续的背景嗡鸣。
研究员们称之为“完美融合体的基础生理共振”,写在记录板上,语气平淡。他们用仪器贴着她的太阳穴和手腕测量,把波形图打印出来,线条平稳得像休眠火山的心跳。
西奥多拉从不告诉他们,那“嗡鸣”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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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始于一个星期四的下午。
例行的神经反应测试刚结束。名叫艾略特的研究员——他总在记录板边缘画小蜘蛛——正收拾电极贴片。西奥多拉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脚够不着地,轻轻晃着。
然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研究员那种轻快、规律的步子,也不是萨曼莎姐姐高跟鞋的脆响。这脚步声更沉,更……僵硬。每一步的间隔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嗡鸣变了。
西奥多拉的身体在椅子上微微一僵。那持续的背景噪音里,突然嵌进了一个新的“音符”。它比其他的都清晰,都……近。就像在一首单调的合唱里,突然有一个人站到了你面前。
脚步声停在门外。
观察窗另一侧的艾略特抬头,皱了皱眉,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门没有开,脚步声继续向前,渐渐远去。
但那个“音符”没有消失。它留在西奥多拉的感知里,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缓慢扩散,与其他嗡鸣交织,却又保持着独特的轮廓。她能“感觉”到它移动的方向,沿着走廊向右拐,进入电梯,下降……
它停在了更深的楼层。
那里有更多类似的“音符”。很多。它们聚集在一起,像蜂巢里沉睡的工蜂,嗡鸣交织成一片沉滞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合唱。
“西奥多拉?”艾略特的声音把她拉回来,“你在看什么?”
她立刻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没有。”声音很小,但清晰。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回答问题要简洁,不要多余。
艾略特没有追问,继续收拾器材。但西奥多拉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个新出现的“音符”……她“认识”它。
不是面孔或名字的那种认识。是更本质的。她感觉到那音符的“质地”——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躁动。就像她偶尔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眼睛的颜色,那种奇异的琥珀金,但在那个音符里,颜色变成了……凝固的疼痛。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背景嗡鸣,每一个,都对应着一个“东西”。一个像她一样,身体里有琥珀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