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教会我的最后一课是:有些人注定要成为你生命里的伤疤——不是因为它多深,而是因为每次触碰,都让你想起那个流血的夏天。而你,早已习惯带着疼痛呼吸,带着残缺行走,带着他的名字,活成一座移动的纪念碑。]
柏林爱乐大厅的灯光暗下去的第三秒,白泉的指尖悬在琴键上空,像两只即将坠落的白色蝴蝶。
台下座无虚席。欧洲古典乐界的泰斗坐在第一排,乐评人举着录音笔,闪光灯在黑暗里像遥远的、冰冷的星星。这是她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一场演出——作为首位登上这个舞台的华人青年钢琴家,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但她听不见掌声,听不见呼吸,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她只能听见雨声。
柏林今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顺着排练厅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像谁哭花的眼线。五个小时前,她收到了卓一阳的邮件。
很简短,像他一贯的风格:
「白泉,抱歉。德国的项目延期了,可能还需要一年。别等我。好好弹琴。保重。」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没有“我爱你”。
只有“别等我”。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雨水模糊了窗外的街景,柏林变成一片晃动的、灰色的水彩。她想回复,想问他为什么,想告诉他我可以等,一年,两年,多少年都可以。
但最终,她只是关掉了邮箱。
因为她知道,有些人说“别等”,是真的希望你等。而有些人说“别等”,是真的不希望你等。
卓一阳是后者。
他从来都是清醒的、理智的、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所以当他决定放弃时,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一定是没有转圜余地。
就像当年他选择来德国,选择离开她。
他做了选择,然后承担后果。
现在他做了另一个选择:放弃她。
她也要承担后果。
指挥抬起手。灯光聚焦在钢琴上,白泉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西城一中的音乐教室里,卓一阳第一次听她弹琴。那天也在下雨,他靠在门框上,头发被雨淋湿了,眼睛很亮。
他说:“你弹得真好。”
她说:“谢谢。”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柠檬味的,包装纸皱巴巴的,像揣了很久。
“给你,”他说,“弹琴很费脑子,补充点糖分。”
她接过,糖在掌心留下温热的触感。那个温度,她记了很多年。
琴声如潮水般涌起。拉赫玛尼诺夫的音符沉重、复杂、充满挣扎,像一场盛大而绝望的告白。白泉闭上眼睛,让手指在琴键上奔跑,让音乐淹没自己,让回忆吞噬自己。
第二乐章,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段落。她想起卓一阳离开中国那天,她去机场送他。他穿着灰色的外套,背着一个很大的包,站在安检口回头看她。
她说:“到了发消息。”
他说:“好。”
然后他转身,走进人群,没有回头。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白泉,音乐是你的避难所,但你不能永远躲在里面。”
现在她知道了,他说得对。
音乐救不了破碎的心,艺术填不满空荡的胸腔。当那个人离开时,整个世界都会失声,再美的旋律都只是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