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理源依旧沉默地走着,侧脸映着暖金色的余晖,长睫垂下,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他没应声,但脚步保持着与郁程一致的速度,既没有加快甩开,也没有落后。
他只是听着。那些嘈杂的、琐碎的、充满生活毛边的信息,像一片片羽毛,持续不断地飘落在他周围那片习惯于绝对安静和有序的空间里。起初或许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这片“噪音”似乎也成了环境背景音的一部分,不再构成强烈的干扰,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生动感。
郁程说得起劲,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模仿何梓枫抱头惨叫的样子,又比划了一下所谓“外星极光”的诡异造型。他倒退着走,面朝着帛理源,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看路。
“我妈还跟我说……”
话没说完。
也许是地砖接缝处略微不平,也许是他自己绊了自己的脚后跟。总之,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平坦路面上,郁程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平衡,上演了一场平地摔。
“哎哟我ca——!”
惊呼声戛然而止。
他挥舞着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空白了一下,只闪过“丢人丢大了”和“屁股要遭殃”两个念头。
但是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立刻传来。
他的手腕,被一只干燥微凉的手猛地攥住,力道很大,攥得他生疼。同时,另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抵住了他的后腰,将他下坠的趋势硬生生拦住了。
郁程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帛理源近在咫尺的脸。因为用力,他向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极淡的血色,眉头紧紧蹙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愕然和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紧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两秒。
郁程能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指节分明,用力到有些颤抖。抵在腰后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传来清晰的温热和支撑的力量。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意外拉得极近,近到他能看清帛理源眼中自己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一点阳光和书卷气的冷淡味道。
“你……”郁程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
帛理源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松开了手,同时撤回了抵在他腰后的支撑。动作快得有些仓促,甚至带着点避之不及的意味。
失去了支撑,郁程腿一软,差点又坐下去,连忙自己站稳,脚下却还有点虚浮,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和帛理源眼中罕见的情绪波动。
“看路。”帛理源已经退回到了安全距离,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甚至比平时更冷硬一些,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和援手只是郁程的错觉。他别开脸,目光投向路旁的树,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郁程揉了揉自己被攥得发红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对方手指的力度和温度。他看着帛理源故作镇定的侧脸和通红的耳尖,心里那点后怕和尴尬,忽然就被一种更汹涌更柔软的情绪冲散了。
他摔倒了。
帛理源还拉住了他。
反应很快,很紧张,事后还假装没事,耳朵却红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糖,咕咚一声,迅速下沉,然后化开,丝丝缕缕的甜意弥漫上来,驱散了所有阴霾。
“哦……”郁程乖乖应了一声,声音里却带着压不住的笑意。他不再倒着走,老老实实走到帛理源身边,这次保持了正常的、不会让自己再摔跤的距离。
沉默重新笼罩下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之前的沉默是帛理源习惯性的封闭,郁程单方面的活跃。而现在,这沉默里掺杂了刚刚发生的意外,掺杂了帛理源未褪的红晕,掺杂了郁程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甜。
走了一会儿,郁程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帛理源的耳朵。嗯,还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