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桐离去后,那海草编织的囊袋静静躺在桌上,像一撮被海浪冲上岸的、带着异域气息的谜题。阿殊没有立刻去碰它,只是远远地看着。那独特的海腥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不再令人心旷神怡,反而像某种无声的宣告,提醒着她,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随着阿桐的到来,悄然向沈府、向她收紧。
丹丹进来奉茶,见阿殊盯着那海草囊袋出神,便笑道:“这阿桐公子真是有心,连这等精巧的小玩意儿都记得给小姐带来。瞧着倒是别致,小姐可要奴婢在里面放些安神的干花?”
阿殊缓缓摇头,声音有些飘忽:“先收起来吧。”她顿了顿,补充道,“找个干净盒子,仔细收好。”她需要时间来判断,这究竟是饱含善意的关怀,还是包裹着糖衣的试探,抑或是……更糟糕的东西。在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让这来自阿桐、带着海洋气息的东西,过多地侵入她的日常。
丹丹依言小心地将囊袋收起,并未察觉阿殊平静面容下翻涌的波澜。
整个下午,阿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试图拿起那本游记,目光却无法在字句上聚焦;她想抚琴,指尖落在冰凉的琴弦上,却拨不出一个成调的音符。阿桐那句关于“城西”的“随口一提”,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并且开始释放令人不安的毒素。
父亲知道她在查吗?派管家去城西,是去销毁证据,还是布置什么?阿桐的出现,与管家的行动,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关联?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间四面透风的屋子,每一个方向都可能吹来刺骨的寒意,而她,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找不到。
傍晚时分,沈渊难得地与家人一同用膳。席间气氛沉闷,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母亲依旧眉宇含愁,沉默寡言。阿姐试图说些闲话活跃气氛,却也收效甚微。沈渊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阿殊身上,那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脱离掌控的器物。
阿殊低着头,默默进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知晓些什么。她甚至能感觉到,父亲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她的下一步动作,或许是……来自阿桐的回报。
这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膳后,阿殊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告退回房。她没有点灯,只是独自坐在黑暗中,任由窗棂间漏进的、清冷的月光在地板上勾勒出模糊的光斑。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需要行动,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等待别人将真相——或者毁灭——带到她面前。
城西。那个废弃的庙宇,那片荒芜的林地。她必须亲自去一趟。无论那里藏着的是线索,还是陷阱。
然而,如何避开府中耳目,尤其是可能无处不在的阿桐的注意,是个难题。
次日,阿殊起得比平日更早些。她刻意选了一身颜色素净、不甚起眼的衣裙,吩咐丹丹:“今日觉得气闷,想独自去后园藏书阁找几本杂书看看,你不必跟着了,就在屋里守着吧,若有人来寻,便说我在歇息。”
藏书阁位于沈府后园僻静处,平日少有人至,是个适合掩人耳目的起点。
丹丹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阿殊独自一人,穿过覆着薄霜的庭院,走向藏书阁。清晨的空气冷得刺骨,吸入肺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清醒。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假山后,回廊转角,树影摇曳处……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她。
藏书阁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书卷和灰尘混合的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沉重的阴影。阿殊并未在楼下停留,而是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径直上了二层。这里摆放的多是些地方志、族谱以及一些早已无人问津的杂学古籍,正是她此行的目标之一——她需要找到任何可能与城西那片林地、与几十年前可能存在的聚落相关的记载。
她在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间穿梭,指尖拂过冰凉的书脊,快速搜寻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阁楼里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搏动的闷响。焦虑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突然,楼下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阿殊浑身一僵,立刻屏住呼吸,闪身躲入两排书架之间最深的阴影里。脚步声很轻,很稳,不像是丹丹,更不可能是粗手粗脚的仆役。会是谁?管家?还是……阿桐?
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紧紧捂住嘴,连最细微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那脚步声在楼下徘徊了片刻,似乎在查看什么,然后,竟沿着木梯,缓缓上来了!
吱嘎——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