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后又经人工扩建的地下洞窟。洞顶垂下无数惨白或暗红的钟乳石,滴滴答答落下浑浊的水滴。洞窟中央,是一个占地近半亩的幽深水潭,潭水黑绿,粘稠如浆,表面翻滚着令人不安的气泡,散发出浓烈的腥甜腐败之气。
而水潭四周,景象更是骇人。
数十个半透明、形似水母的淡蓝色光晕,正悬浮在水潭上空。每个光晕中心,都隐约包裹着一团扭曲不定、颜色黯淡的虚影——那虚影依稀有人形轮廓,却面目模糊,无声地张合着嘴,发出方才听到的那种痛苦低语。光晕下方延伸出细若游丝的淡蓝光线,探入幽潭之中,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水潭边缘,按照某种诡异规律,摆放着数十个陶瓮。瓮口敞开,每一个瓮中,竟都浸泡着一具蜷缩的、赤裸的尸身!尸身皮肉苍白浮肿,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洞顶,脸上却凝固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微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身心口处,都嵌着一小块幽蓝色的、微微搏动的不规则晶石——正是“溟藻魂晶”!
阿洙能感觉到,那些悬浮的光晕,以及陶瓮中的尸身,其残存的精气乃至扭曲的魂灵力量,正通过那些丝线,被源源不断地抽入幽潭深处。而幽潭底部,一股庞大、邪恶、充满饥渴意味的波动,正在缓缓苏醒、壮大。
这便是那些失踪者最后的归宿。这便是“澄波雅舍”雅致表象下,血淋淋的真相!
饶是云青见惯风浪,此刻瞳孔也是骤然收缩,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凸起。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翻腾的怒火与杀意,强迫自己以更冷静的目光审视这一切。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洞窟。除了中央的邪异仪式现场,靠近他们这一侧的潭边,有一片相对干燥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石案、木架,架上堆着不少瓶罐、书籍,还有未使用的陶瓮和几块未经处理的溟藻魂晶原石。石案上,似乎还摊开着一本册子,旁边有笔墨。
那里,很可能有他们需要的关键证据——名单、记录,或者……与幕后主使相关的线索。
但石台与入口之间,隔着大半个水潭,且暴露在那些悬浮光晕的“视野”之下。更麻烦的是,水潭边还有两个身着茶楼伙计服饰、但眼神麻木空洞的人影,正机械地往陶瓮中添加着什么暗绿色的粘稠液体,仿佛对眼前的恐怖景象早已司空见惯。
云青脑中飞速权衡。硬闯取物,风险太大,一旦惊动,可能证据被毁,自身也陷于险地。退走调兵,时间紧迫,对方随时可能转移或销毁证据。
就在这时,阿洙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云青侧头看她。只见阿洙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有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水潭深处那股邪恶的波动,又看了看那些悬浮的光晕和连接它们的丝线,以及石台上那本册子。她另一只手飞快地在地上虚划了几个简单的符号,指向水潭、光晕、丝线,最后指尖重重一点石台方向。
云青看懂了她的意思。她在说:那股潭底的主宰波动,与这些光晕、丝线紧密相连,是仪式的核心,却也可能是最敏感的部分。若以特殊方式,轻微扰动其中一处连接,或许能引发小范围的紊乱,吸引那两个看守的注意,甚至可能短暂干扰他们对石台方向的感知。但必须极其精准,力度、时机都要恰到好处,否则便是灾难。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对水属性能量感知操控入微的她。
云青的目光与阿洙对上。她眼中没有畏惧,只有沉静的决然,以及一丝询问——将如此关键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任务交给她,他是否放心?
没有时间犹豫。云青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沉重的托付。他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手指无声地指了指石台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示意由他去取物。
阿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眸中所有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冷静。她悄然退后半步,寻了一个石壁略微凹陷的阴影处,盘膝坐下,双手虚抱于腹前,指尖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难以察觉的淡蓝光晕,自她周身缓缓弥漫开来,并未扩散,而是如触角般,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向着最近的一条连接光晕与幽潭的淡蓝丝线探去。
她的心神,在这一刻完全沉浸入那片冰冷、粘稠、充满痛苦与邪恶的能量之海中。额角的冷汗汇聚成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云青紧紧盯着她的状态,又警惕地观察着下方洞窟的动静,心脏在胸腔中沉稳而有力地搏动,计算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石台上的册子,在幽绿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封皮上几个模糊的字迹——《澄波录》。
地下洞窟,死寂之中,暗流汹涌。一场无声的较量,在邪异的幽潭边,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