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雅的喉间溢出一丝悲泣。
张文斌拽拽她的衣角:“淑雅,你舍不得这些书么?”
淑雅含泪嗔道:“你都捐出去了,我读什么。”
“淑雅放心,你最喜欢的那套三联人文经典还有译文那套……我打死都不捐。”
淑雅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和满屋的假书套,哭了又笑了:“你还算有点良心。”
此后张文斌又介绍了自己的许多藏书,但终究服了药,扛不住倦意,有些意态昏沉。
南图看老人精力不济,起身说不妨改日再来叨扰。
张文斌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让淑雅推回卧房,南图帮忙把他扶上床躺下。
本想告辞,张文斌却紧紧拉着阮棠不松手,喃喃道:“好孩子,你这样年轻,读书就这样多……”
“我和您二老一样,就真的只是喜欢罢了。”阮棠轻声说。
“一个人这样执迷不悔,这辈子注定要失去很多机会的……”
“路有千千万万条,我走好我那一条就够了。”
张文斌听完疲倦地笑笑,他仿佛一直在天真和迟暮之间游走:“对了,我送你一本书。”
“不不不我不能……”
张文斌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沧浪诗话校释》,硬塞到阮棠手里,笑着说:“平装书,不贵的。”
阮棠摸着这本起了毛边的泛黄旧书,心中五味杂陈,郑重道谢。
“好啦,别缠着两个孩子了……唉真是的,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天又热,我们连顿午饭都没招待。”淑雅看上去愧疚极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接下来采编的事情还总要麻烦您呢。”南图笑道:“我会跟馆长建议的,给张文斌先生的捐赠在我们馆六楼专门开辟一个藏书室。”
“哎呀太好了,就是门口会有牌子写着‘张文斌赠书典藏’的那种吗?”淑雅惊喜地问。
“是‘张文斌和韩淑雅赠书典藏’……”张文斌郑重强调。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南图柔声道:“您快休息一会吧。”
“淑雅……”老人躺在床上,脑袋转向妻子所在的方向:“我要听《浮生六记》,听说这本最近又红了……”
“看了几十年的书还要看,那本的字太小了,我眼睛难受。”淑雅在床边坐下:“我给你读《秋灯琐忆》好不好?”
“嗯,那好吧。”
阮棠永远忘不掉接下来的那一幕。
淑雅给张文斌盖好被子,又拧开床边台灯,然后郑重其事地打开一本线装书,戴上老花镜,衰老的食指在空白的纸页上划动,仿佛那竹纸上真的有字迹在缓缓浮现。
她一字一句地从容读下去。
“道光癸卯闰秋,秋芙来归。漏三下,臧获皆寝。秋芙绾堕马髻,衣红绡之衣,灯花影中,欢笑弥畅,历言小年嬉戏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谨以本章节向茨威格短篇小说《看不见的珍藏》致敬
也是开书写文以来个人最喜欢的一个单章
正如歌德说过,收藏家是幸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