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时像个梁家公馆里,畜养的歌舞伎,供达官贵人赏玩之后,才将这个花瓶,精致地收回到楼阁里。
晚宴散去,梁秋时走在父亲后头,中间还隔着继母和两个妹妹。
迈过门槛时,不知道哪个男人,摸了自己的屁股,不是一下,也不是如蜻蜓到期一般,而是油腻的、粗粝的、细致的,用掌心度量她的柔软。
这是父亲默许的,不然这些商界要员,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若没有父亲纵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回去,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甚至几个受宠的小妹妹,都不被允许。
梁秋时原本以为会很难捱,竟也是被麻木填满了。仿佛父亲说的,“受凌辱比皮鞭沾凉水舒服些”;仿佛是张治棠说的,“内宅不宁比饿死路上好”,她都听进去了。
若是跟残疾人
比,何种处境都能咀嚼出幸福来。
出门后,还听见看见那些自诩风流,一边打着追求自由的旗号,抛弃给他生儿育女的原配;一边在外面施展无处安放的魅力,觉得与女人一度春宵,既有乐子,又表明站在了文人骚客的阶层。
在谈论自己:“要听说总裁长女容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离家这许多年,未被磋磨的不成样子。反倒平添了一分青涩少女没有的风韵。”
“也不知她最后会花落谁家,不过现在虽是民国,但婚姻大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由不得她。”
“娶了这样的女人,艳福不浅,却也不好驾驭。一看就是过得不好,敢跟夫家拍桌子瞪眼睛的。指望她像小媳妇儿一样温婉贤良,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梁秋时皆左耳进右耳出了,直到坐上回家的汽车,梁幸儒破天荒地、没有跟妻子同坐,而是让长女上了自己的车。
好似丝毫不怕她会搞暗杀,不知是盲目自信,还是早有防备,觉得警卫员能万无一失。亦或看轻她这一小小女子,还是早习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与她谈论起:“今日这位外交官,如何啊?我倒是无所谓他在乱世投机倒把,加上祖上三代基业,积累下来的财富。不过看重他会八国语言和留学经历,在洋人那里吃得开的能力。他比你强,不像你,白出国一趟,什么都没交下。江湖不是
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若跟了他,往后我们在国际舆论形式上,会更有利。”
“父亲的意思,不就是要做洋人的走狗?”梁秋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淡淡道:
“他好与不好,何必问我的意见?只要父亲觉得好,是外室也好,妾也罢,哪怕给他做洗脚婢,我也是得去的。”
她的臣服,并没有让父亲满意。
梁幸儒抬起手臂,便扇了她一耳光,那句“走狗”深深刺痛了他。
她可以骂一个商贾穷,但不能说钟无艳丑,因为钟无艳真的丑。
“监狱和家里,你可以选一个。”梁幸儒仿佛成了开明家长,还给她选择的余地。
“我选去那外交官的床上,跟他共筑爱巢,一度春宵。”梁秋时带着嘴角渗出的鲜血,也不去擦,甚至左边耳朵微微失聪。
不知是不是牙齿也松动了一颗,父亲有许多年未握枪了,大抵是实在气恼,到底有几分气吞山河的力度。
梁秋时唇瓣的笑,被鲜血浸染后,显得格外妖冶。